第123章

沈若臻移動步子,正對著楚太太,他注意到床上放著一只紅十字標識的袋子,反問道:“那是什麽?”

楚太太去過醫院,她沒打算遮掩,說:“你受傷住院的時候我在新西蘭,身體檢查報告我沒見過,問醫生重新補了一些。”

沈若臻明白,這些化驗單就是證據,他道:“雷律師都告訴你了。”

楚太太露出近似迷惘的表情,如果時間倒退到宴會那一天,她不確定希望雷律師告知,還是情願被隱瞞下去。

那個陌生的名字像個魔咒,楚太太在腦中念了千百遍,連橫豎撇捺都重復至爛熟,可她宣之於口,透著笨拙:“雷律師說,姓沈。”

沈若臻一字一頓地應道:“是,沈若臻。”

楚太太怔忡地望著他,語無倫次地說:“我覺得雷律師搞錯了,我不相信。你怎麽會叫別的名字?你就算不姓楚,那也該跟我姓楊,這算什麽,你是我兒子,你……是不是我兒子啊。”

現代社會,這種事情荒唐卻不難驗證,偌大一棟別墅,找一根沈若臻的頭發、一只用過的餐具,就可以做親子鑒定。

楚太太連續幾天去醫院,每次又反悔,她沒做鑒定,轉頭找主治醫師問東問西,補印了一堆無關痛癢的檢查報告。

沈若臻問:“為什麽沒有做?”

楚太太含混地說:“我為什麽要和一直把我當媽媽的孩子驗DNA?”

沈若臻道:“那你為什麽又來問我?”

楚太太掩耳盜鈴,只要這個孩子說自己是“楚識琛”,她就信,而對方剛才說出“沈若臻”的時候,她知道希望破滅了。

一起以母子的身份度過四百多天,從不習慣到親昵,沈若臻不知道該以什麽表情和語氣去坦白。

他大概面目滑稽,或者可憎,謊話結束是一種解脫,但他感覺渾身夯擊著一塊重石。

終於,沈若臻道:“我不是你的兒子,我不是楚識琛。”

楚太太擡手捂住口鼻,眼淚“刷”地流下來:“那小琛在哪?”

沈若臻艱難地說:“去年初春遊艇爆炸,楚識琛已經死了。”

楚太太另一只手驀地松開,相框滾落下去摔在地板上,薄薄的玻璃震出裂紋,扭曲了照片裏“楚識琛”頑皮的笑容。

沈若臻交代道:“楚識琛在派對上喝醉了,起火後無力逃生,被Alan殺害,整件事的幕後主使是項行昭。”

楚太太淚如雨下:“不……”

沈若臻走近,半跪在楚太太膝前,他扔下包,撿起相框,伸手試圖撫平裂紋,指尖一痛,鮮血倏地蔓延進玻璃的縫隙。

楚太太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喃喃道:“劃破了,痛不痛?”

這點皮肉之苦,不及母親喪子之一二,沈若臻啞聲說:“對不起。”

楚太太遙想去年在醫院病房,沈若臻醒來,不止一次說自己不是楚識琛,說不認識她,原來不是胡話,都是真的。

樓下有動靜,唐姨和秀姐臨時放半天假,出門了,楚識繪從學校回來,腳步聲漸近,循著燈光出現在門口。

沈若臻站起身,手指還在流血,他攥進掌心。

“媽,你怎麽哭了?”楚識繪驚訝得看來看去,“哥,出什麽事了?”

沈若臻滑動喉結:“我不是你哥哥。”

楚識繪愣住:“你在說什麽?你們吵架了?”

楚太太濕著一張臉:“那你是什麽人,你從哪來的?”

沈若臻道:“我也不清楚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我乘的船沉了,我掉進大海失去意識,再醒來就在楚家的病房裏了。”

“也是船,也是在海上。”楚太太有些恍惚,“幾月幾號,哪個公司哪一艘船,你要去什麽地方?”

沈若臻只覺無力:“我不知道。”

楚太太追問:“與你一同遇難的乘客呢,有多少人,有沒有人還活著?”

沈若臻依舊說:“我不知道。”

“那你的家在哪裏?”楚太太問,“你的父母呢?”

沈若臻如鯁在喉:“我沒有家了,父母已不在人世。”

楚太太得不到任何信息,她不安地說:“我該怎麽相信你……你會不會還在說謊?”

沈若臻來到這段時空,注定會有這一天,他的生平來歷、前塵往事,通通湮滅於時代更叠中,根本無從辯解。

他的回答充滿蒼白和難過:“……我沒有。”

楚太太哭著:“所以你一直都在假裝小琛。”

沈若臻承認道:“我是一個卑鄙的小偷。”

楚識繪再也繃不住滿腔疑緒,急切地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麽?什麽叫假裝?哥,你怎麽會是小偷?!”

沈若臻說:“其實就算今天不被拆穿,我也準備坦白了。”

“露馬腳”是因為綁匪的口供,這件事給沈若臻提了醒,要牽扯出遊艇事故,確定“楚識琛”死亡的真相,齊叔才會被重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