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即使是春節,縵莊和平時沒什麽不同,清清靜靜地獨立於擾攘之外。

傍晚,項明章換了身衣服,開車去楚家接楚識琛,一路上誰也沒提靜浦大宅的鬧劇。

對於項家的舊事和項瓏的下落,楚識琛算不上多好奇,他更想知道項明章的真實態度,對項瓏、項行昭,以及對生活多年卻不眷戀的“家”。

而要談論項家的齟齬,必然躲不開白詠緹,所以楚識琛不會主動詢問,抵達縵莊時,他才開了口:“伯母知道我來拜訪的意思嗎?”

項明章說:“嗯,我告訴她了。”

庭院大門開著,楚識琛下車拎上禮物,項明章伸手要幫他拎,他躲開說:“沒關系,我自己拎比較好。”

項明章問:“你是要在我媽面前表現一下?”

楚識琛反問:“討巧的心思太明顯了?”

項明章本是開玩笑,看楚識琛一臉鄭重,讓他體會到被人在乎的感覺,說:“心思就要露出來,暗戀的是白癡,默默付出的是傻子。”

走過環廊,楚識琛道:“那你最精明,軟話甜言蜜語,硬話逼問要挾,什麽都說過,付出更要算一算,連本帶息地討獎勵。”

“我從不吃虧。”項明章承認,“再說了,你那麽矜持,我要是也端莊,沒準兒等我追到你,小侄女都成年了。”

楚識琛低笑,走到客廳外停下,他每回進屋前要正一正衣襟,今天騰不出手,便沖項明章揚起脖頸。

兩個人的影子斜照在客廳地毯上,項明章給楚識琛整理衣領,剛邁進門,青姐小跑過來:“項先生,楚先生。”

楚識琛不大好意思,住在南區那幾天總勞煩青姐做吃的,他在對方眼裏恐怕又懶又饞,把禮物送上,他說:“過年好,一點心意。”

青姐驚喜道:“我也有份啊,楚先生破費了。”

客廳擺著七八只燭台,沙發上換了刺繡明艷的靠枕,只有白詠緹依舊是老樣子,不施粉黛,只梳了頭發,不過她五官深邃,皮膚細膩,已經是難以遮掩地好看了。

項明章說:“媽,我帶識琛來了。”

楚識琛來過縵莊數次,和項明章一起經歷種種,但他和白詠緹的接觸並不深,互不了解,保持著主人和賓客的距離。

前兩次來,楚識琛是以項明章秘書的身份,這次登門徹底換了意味,他不免有些緊張。

他的親生母親很嚴格,對他的功課和事業樣樣關心,而白詠緹正相反,不問世事,不提要求,讓他不知該如何表現。

楚識琛奉上禮物,說:“伯母,新年快樂。”

白詠緹總是淡淡的:“不用客氣,人過來就好。”

楚識琛說:“伯母每天抄經,我挑了毛筆和硯台,您試試?”

白詠緹露出一點興趣,帶他們去了書房,長形案幾上文房四寶齊全,楚識琛把禮物拆開,幫白詠緹洗筆研墨。

項明章負手停在案幾對面,說:“識琛的字寫得很好。”

白詠緹的毛筆字是為抄經練的,一般,勝在邊寫邊念,心意虔誠,她試了毛筆覺得不錯,說:“識琛,你也試試。”

之前白詠緹叫的是“小楚”,楚識琛察覺稱呼變化,應道:“伯母,我寫什麽?”

案幾兩旁堆疊著抄寫的經文,白詠緹沒寫過別的,說:“不要緊,你想寫什麽都可以。”

楚識琛熟練地蘸墨下筆,經文枯燥,新春佳節不應景,寫詩詞有舞文弄墨之嫌,他拿起鎮紙輕掃,運筆寫下三個字:項明章。

項明章心念微動:“寫我幹什麽?”

楚識琛含蓄地說:“想寫什麽都可以,那我想什麽,就寫什麽。”

白詠緹以為自己對感情無知覺,亦無所謂,可是聽著楚識琛的話,想起馬場西風,項明章憑欄剖白的愛意。

她將筆墨放好,說:“我得回贈一份禮物。”

楚識琛連忙擺手,晚輩敬長輩是應當的,何況白詠緹的生活一切簡素,他道:“伯母,你允許我登門就夠了,不用遵照那套俗世的禮節。”

白詠緹打開矮櫃的第一層抽屜,把提前備好的東西拿出來,笑了一下:“你不嫌俗氣就好。”

楚識琛雙手捧過,是一只首飾盒,打開蓋子,裏面放著一枚古董胸針,金底嵌紅瑪瑙,綴碎寶石,浮雕的是花神芙羅拉頭像。

胸針放在黑絲絨上,明麗似錦,楚識琛沒想到白詠緹會送這樣的首飾給他。

“我看你戴的是瑪瑙戒指,上面也有雕刻。”白詠緹解釋道,“而且聽說你送了明章一只古董懷表,所以我挑了這枚古董胸針,覺得你會喜歡,你們兩個也好搭配。”

項明章說:“媽,這是你的一件嫁妝。”

白詠緹以前擁有戴不完的珠寶首飾,基本都拍賣或捐贈了,只留下一部分嫁妝,她道:“嗯,這是我婚前的東西,幹幹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