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項明章捏著CT片子,心中猶疑不定,他翻來覆去地確認那塊影像,怕自己看錯,用手機拍下來發給了項行昭的家庭醫生。

對方很快回復,證實是闌尾,如果切除過不會出現。

項明章疑慮更甚,聯想到楚識琛根本不存在的“文身”,他沒有深究,因為錢樺吊兒郎當的,說的話不可信。

但周恪森不一樣,楚識琛做完手術他去醫院親眼看過,楚喆和楚太太都在場,所以不會有假。

可這張片子也是真的,的的確確是楚識琛的身體影像。

如果兩個既定事實相悖,說明一定存在問題。

可究竟是什麽問題?

項明章思路錯雜,但職業習慣不允許他忽視,一個事件就像一個復雜的系統,其中一項模塊、一個組件、一串代碼,只要出現細微瑕疵,都可能影響整體的運作。

項明章想打給許遼,翻出號碼,懸著手指卻遲遲沒有按下。

上次楚識琛在雲窖那麽生氣,他把人哄好了,雖然沒有明確保證,但等於默認不再調查楚識琛的舊事。

項明章兀自輕嗤一聲,他向來不稀罕當君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信守承諾?

不過他承認,標書那件事真相大白,不被楚識琛誤會的感覺還不錯。

最終,項明章沒有打給許遼。

屏幕一閃,收到一條信息,公寓的私人管家知道項明章回來,詢問更換的衣物是否需要清潔熨燙。

項明章讓對方過來取,回復完,他把換衣凳上的一身西裝拎起來,從馬甲口袋裏掏出那只懷表。

楚識琛不在,項明章每天戴著上班,沒想到正好戴去了哈爾濱。

在去醫院的出租車上,楚識琛燒得迷迷糊糊,竟然還注意到隱藏在衣襟內的表鏈。

項明章始終不明白,這只懷表到底有什麽故事,為什麽楚識琛第一次見到就那麽反常?

辦公室那一晚,楚識琛近乎明搶,並且喃喃地說了兩個字——我的。

以楚識琛矜持莊重的個性,平時根本不會說這種話,當時喝了酒,“我的”,是無心之語,還是酒後吐的真心之言?

項明章靈機一動,他不調查楚識琛,但可以調查這只懷表。

這是他的私人物品,拆開了敲碎了怎麽查都合理合法,至於檢查報告,他一張張收入紙封,暫時放進書房保存。

一夜過去,項明章起床去遊了幾圈,換衣服到公司,銷售部工作繁忙,不到九點鐘談話間已經全部占滿了。

經過秘書室,楚識琛來得比往常早,黑西裝黑頭發,坐在辦公桌後專心做事。他生病初愈,膚色仍有些蒼白,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疏離。

伏案良久,楚識琛翻開一本文件靠回椅背,輕昂起下巴,一瞬間的神態有股上位者的高傲,甚少流露在人前。

楚識琛掀過一頁,視線移動發現項明章在門口,他放下文件,起身走過去打開門,說:“項先生。”

兩個人之間沒有多余的稱呼,不同場景,不同的意味,項明章說:“是不是很忙?注意休息。”

“還好。”楚識琛道,“等下要去一趟市場部,先幫你泡咖啡?”

項明章說:“不用,早餐喝過了。”

他們守著門一內一外相隔半米,楚識琛靈敏察覺,項明章似乎有話,或者有想法要表露,等了片刻卻沒動靜,他道:“我派人去了哈爾濱幫忙打點。”

項明章說:“嗯,你辦吧。”

楚識琛該去市場部了,積攢了一周的工作夠他忙到下班,他不記得、也不在意檢查報告放在了哪。

其實部分工作超出了秘書的職責範疇,楚識琛之前參與歷信銀行的項目,整頓亦思財務部,推行退款機制,他的能力、權限和風頭實在難以埋沒。

這次楚識琛突然請假,沒兩天,項明章也走了,今天兩個人同時回歸,底下的人都猜測會有事發生。

等周恪森的歸程確定,楚識琛去亦思安排了辦公室,跟人事部擬定公告,關於研發部要有人事變動的傳言也透出風來。

周末上午,楚家傾巢出動去機場接機。

周恪森推著行李出來,楚識繪最激動,大喊著“森叔”沖上去擁抱。

周恪森無兒無女,期望都給了楚家的兄妹,來之前裝作不在意,見到楚識繪卻根本忍不住,問專業成績,問實習情況,問技術方向,把楚識繪都問怕了。

楚太太靦腆地立在一旁,心中慚愧,醞釀半天叫了聲“老周。”

周恪森既然答應回來,就已經摒棄前嫌,他應了,說:“小楊,我想去看看楚喆。”

從機場駛向墓園,路途中楚識琛買了一束白菊。

楚喆的墓在一片向陽的草坪上,楚識琛第一次來,他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楚喆和他幻想中相似,睿智且溫和。

周恪森伸手擦了擦照片,聲音高高低低,念叨著老友間積聚四年的心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