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Arthur。

他沒有說真名。

紀阮像是笑了一下, 又像只是隨意動了動嘴角。

午後自然光混雜樹影照在他臉上,讓他看上去蒼白疲倦,可又有一種異樣的美, 悄無聲息地攫取旁人視線。

“好的, 白先生,”他合上筆記本:“定制作品的話,請問您有什麽具體要求呢?”

“要求嘛, 倒是沒什麽,”Arthur松散地靠在沙發上:“但畢竟是送給老人八十大壽的禮物,希望做工能精致些。”

紀阮翻開筆記本記錄,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我對這個作品很看重的,老人是我最好朋友的爺爺,這麽多年沒見送的禮物,你能理解我, 對吧?”他挑了挑眉。

紀阮微笑:“當然。”

Arthur雙腿交疊,一下一下玩著手指, 像在回憶什麽:“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小時候我們住得近, 我經常去他家玩, 他沒什麽朋友, 每次見到我都很高興。”

“其實他在老師同學眼裏不是個乖孩子, 性格又怪又傲氣, 人情味淡薄, 很多長輩都說他需要被打磨。”他笑了笑:“但我就很喜歡他這樣, 變成和所有人一樣那種流水線出來的產品有什麽好的?天才本來就是與眾不同的。”

紀阮握筆的手漸漸停下來, 發現這些話似乎不在定制作品需要考慮的範疇。

Arthur卻恍然不覺, 自顧自道:“只是後來我因為搬家和他分開了一段時間, 他當時特別難過,哭著讓我不要走。”

他掩唇笑了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有什麽辦法,這是父親工作變動,我只能跟隨。所以我就告訴他,沒關系的,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

Arthur一身白衣,窗外陽光灑進來,甚至讓他此刻的模樣顯得有些天真,他看向紀阮,眼神柔和而直接。

“我說到做到了,高中我們又到了同一所學校,他長大了,變得帥氣迷人,還有了一兩個新朋友,只不過人情味更淡了,好像對誰都不交心的樣子。”

“——當然我們依舊很要好,有時候他另外兩個朋友還吃醋呢。”

聽到這裏,紀阮表情有些復雜,顧修義沒什麽人情味是真,但李綏安和宋嶺知道自己吃醋了嗎?

顯然Arthur毫不在意紀阮的神情,依舊以一副莫名的勝利者姿態說著:“不過很可惜,高中畢業我又出國讀書了,後來一直定居在國外,前前後後很多年沒見了。”

他目光在紀阮身上掃了掃,嘴角露出淺淺的笑:“不知道他現身邊都是什麽樣的人,交了些什麽朋友。但我想,今天以後,我們應該還是最要好的關系,你覺得呢?”

紀阮以平靜的目光回視。

從見到白粵的第一眼起,他心臟就隱隱刺痛著,像有無數細碎的小針在反復折磨脆弱的器官,仿佛是世界意志強加在他身上的。

哪怕紀阮從心裏並不覺得白粵難以對付,也從未將他當做對手,但這種生理性的排斥依舊如影隨形,隨著白粵在他身邊待得越久,就越發折磨人。

但紀阮面上不顯分毫,他沒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笑了笑:“白先生一定是搞藝術的吧?”

他唇色泛白,聲量也稍顯不足,是氣虛體弱身體很不好的表現,坐姿卻相當隨性松弛,以脆弱到極致反而看輕一切的姿態淺笑著。

Arthur眉梢微挑:“沒錯,能看出來嗎?”

“是啊。”紀阮合上筆記本,將它放到桌上,輕輕揉著手腕:“藝術家一般都比較具有發散思維,能夠從一個小點延伸出不少讓人意想不到的內容。”

他語氣親切:“從這點看,白先生是很棒的藝術家呢。”

言下之意,說了半天沒一句有用的,老子不記了,本子拿得手都酸了。

Arthur當然聽得出來紀阮得體語言下的不耐,笑意不由淡了許多。

他看向紀阮的手,玻璃一樣白而透明,從手腕一直延伸到指尖,幾乎看不見血色,可以想象,這雙手的主人身體確實差到一定程度。

如果不是無名指上的婚戒為他增添了一抹人類氣息的話,那確實不太像真人可以擁有的手。

Arthur視線從婚戒上移開,擡了擡嘴角:“謝謝,你說話真有意思。”

程子章端著托盤過來,往兩人面前分別放了一杯茶,笑道:“來,先生,說那麽久的話,喝點茶吧。”

紀阮率先端起茶杯小口抿著。

Arthur頓了些許,才結束了這場單方面的針鋒相對,捏著茶盞放到鼻尖聞了聞,驚嘆道:“這茶好香啊。”

他笑著看向程子章:“果然還是我們國內的茶最有味道,我在國外待久,差點都忘了真正的好茶是什麽樣的。”

程子章盈盈一笑:“您喜歡就好。”

Arthur淺嘗一口,十分享受地眯了眯眼,又問:“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在哪裏買的嗎?我朋友也很喜歡喝茶,我想給他帶點過去,他一定會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