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4頁)

他頭深深垂了下去,昏暗的浴室裏寂靜無聲,他按住眼眶,肩背終於忍不住細微地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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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萬幸的是,按醫生的說法,紀阮是個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小朋友。

那麽差的身體活得那麽努力,硬是沒讓自己再出差錯,在第二天下午晚霞將盡的時候出了ICU,被推進特護病房。

顧修義終於也獲得了24小時陪護的資格。

生命體征是平穩了,人卻一直沒醒,醫生說他是失血太多虧空太大,用睡眠在自我修復,慢慢就會醒了。

紀阮躺在病床上安安靜靜,戴著氧氣面罩睡著很乖,顧修義陪在他身邊卻總忍不住動手動腳。

一會兒摸摸他冰涼的指尖,一會兒又小心托著手去圈他的手腕。

一直睡著不醒最大的弊端,就是只能靠輸營養液維持生命,短短三天紀阮就瘦得不像話,像一片薄薄的葉子,顧修義攏他的手腕會留出好大的空隙。

再不吃飯真的要瘦沒了。

為了讓小朋友快點醒過來,顧修義發愁的同時,每天就在紀阮耳邊報菜名,把趙阿姨的拿手好菜全部念一遍是基準。

後來突然想起出事那天,他原本打算帶紀阮去吃鱸魚,紀阮看起來也很期待的樣子。

顧修義琢磨了幾秒,讓趙阿姨把清蒸鱸魚的菜譜發過來,隔一個小時就在紀阮耳朵邊念一遍。

大概到紀阮出院那天,他已經能自己做出一盤地道的清蒸鱸魚了。

這是顧修義一輩子做過最無厘頭,卻樂此不疲的事。

紀阮睡著時還總是哭,戴著氧氣罩時不時就委屈巴巴地掉眼淚,偏偏又不願意醒過來跟別人說為什麽。

第三天中午也是這樣。

護士剛過來換了一袋營養液,顧修義半分鐘沒看他,他又開始哭,淚珠子從眼尾順著額角往下滑,滾進鬢發裏又打濕枕頭。

顧修義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用紙巾跟著擦,從最初的心疼變成無奈:

“到底在哭什麽呢小朋友?”他揉揉紀阮的眼尾:“別哭了,眼睛都腫成核桃了,不然等醒了你又賴我。”

“……真的不哭了了小朋友,起來吃飯了,你要瘦到沒有了你自己沒發現嗎?”

顧修義自顧自說著,過了一會兒紀阮眼淚是不流了,但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他嘆了口氣,打開手機備忘錄,準備繼續完成今日份的讀清蒸鱸魚菜譜計劃。

剛讀了一行,他余光瞟到紀阮手指好像動了一下。

顧修義立馬放下手機仔細看看紀阮的手,又看看他的臉,再轉向他的手,神情難以形容的專注。

兩秒後,紀阮手指又動了一下。

這次是清晰可見的,絕對不可能是幻覺的顫動。

顧修義心臟開始瘋狂跳動起來,下一秒擡手按鈴叫來醫生。

等待醫生的片刻中,內心巨大的喜悅沖動砸得顧修義頭暈目眩。

恍惚間,理智失守,他俯下身想狠狠親吻紀阮,但又在前一刻頓住,最後滿腔喜悅化作極致輕柔的吻,落在紀阮紅腫的眼皮上。

幾分鐘後紀阮悠悠轉醒,醫生檢查一番後確認狀態良好,甚至撤走了他戴了三天的氧氣面罩。

可憐的小朋友昏睡三天,現在還暈暈乎乎地躺在床上,臉頰殘留著被氧氣罩壓出的印子。

只要能醒過來,一切的事都不算事。

醫生說他需要先吃清淡的流食,然後慢慢補充高營養高蛋白的食物,最終恢復到正常飲食,之後就是慢慢養了,紀阮身體虧空太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補回來的。

顧修義認真聽著,在醫生走後給趙阿姨發消息,讓她煲點粥和湯過來。

趙阿姨早在紀阮出事的第二天就從A市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就等著給紀阮做東西吃,每天在酒店心急如焚地轉悠。

這會一看到顧修義的消息,忙不叠地應了下來。

顧修義交代完一切,到床邊坐下,紀阮眼神還是很懵,他摸了摸紀阮臉上被壓出的印子,笑道:“看什麽?不認人了嗎?”

紀阮輕輕歪了歪頭,很茫然的樣子。

顧修義一頓,他高興壞了,這才想起紀阮的體外機丟了,現在處於一個小聾子的狀態。

“沒事。”他揉了揉紀阮的臉頰安撫,而後坐到紀阮身邊,手穿過他的後背將他慢慢摟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半坐著。

怕扯到他腿上的傷口,顧修義這個動作可以說是小心至極。

紀阮瘦得厲害,顧修義摸到的全是骨頭,但因為沒力氣他只能軟軟地靠在顧修義身上,臉頰嘴唇都沒有血色,用大眼睛看著顧修義。

顧修義心頭酸澀,又把紀阮往懷裏攏了攏,嘴唇貼到他左耳邊低語:“不怕,再休息兩天我們就回家,到時候再配個體外機就又能聽見了,好嗎?”

紀阮昏睡了好幾天才醒,對外界感到一種奇異的抽離感,顧修義一句話他似乎也要體會好久才能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