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天後。

周末。

春日和煦, 草長鶯飛。

顧修義開車堵在了市郊環線的主道上,夾在一群五顏六色的私家車裏龜速前行。

春天到了,城市居民們似乎都鉚足了勁往郊區沖,拖家帶口出門踏青。

顧修義手指略顯焦躁地在方向盤上點著, 瞟一眼時間, 十一點零五分,還好, 暫時不算太晚。

可再堵一會兒就說不準了, 他還得去接紀阮吃午飯。

“前方路段擁堵, 正在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導航每隔幾分鐘就想為他規劃新路線, 可五分鐘他連十米都沒開出去, 走都走不動, 再規劃有什麽用?

顧修義擡手,點擊, 精準關掉導航。

清凈。

前天晚上他把紀阮從醫院抱回家後, 小朋友縮在被子裏, 臉頰紅彤彤地拉住他的衣袖, 說想跟他商量件事。

困兮兮的小朋友臨睡前的小願望, 別說商量了, 就是已經拍板做好決定只是通知他一聲,他能不答應嗎?

要天上的星星也得二話不說飛上去摘下來。

顧修義就是這麽說的。

當然用詞更加克制委婉,符合他在紀阮心中波瀾不驚的形象。

於是紀阮說,程雲琇想收他當徒弟, 他已經答應了。

就在幾個小時前。

他會來酒吧找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

顧修義當時聽到了一點點心碎的聲音。

但沒關系, 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而且紀阮為了想要聽取他的看法特地來酒吧找他, 也足以說明他在紀阮心中的分量。

這原本也是件好事。

紀阮能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顧修義當然沒有理由拒絕,還會全力支持他。

他也是這麽告訴紀阮。

然後哄紀阮安安穩穩地入睡。

但顧修義沒想到紀阮動作這麽快。

當天晚上答應拜師,後天早上就風風火火要行拜師禮。

聲名遠揚的程大師和總是慢吞吞像個小蝸牛的紀阮,在這件事上的執行力意外的強悍。

程雲琇是因為太喜歡紀阮,怕到手的小徒弟跑了。

而紀阮……顧修義不懂紀阮為什麽這麽急,甚至出門前他胃都沒好利索,起床時趴在床邊疼了好一會兒。

紀阮的動作快到,給顧修義一種他想要離開他的錯覺。

就因為這個一閃而過,又足夠讓人心驚的念頭,顧修義一早上開會都興致缺缺。

現在堵在路上更是格外的焦躁。

短短四十分鐘的路程,硬是堵了兩個小時才到,而那個時候紀阮的拜師禮早就結束了。

顧修義到時,紀阮正站在門邊,低著頭踢地上的小石子。

程雲琇在市郊有個小院子,裏面種了不少姹紫嫣紅的花,越過圍欄轟轟烈烈地開出來。

而紀阮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灰色針織外套,在艷麗的花叢中看上去格外清冽雅致。

今天中午程雲琇和另一位老師有約,原本想帶紀阮一起去,但他們要吃的是海鮮,紀阮胃不舒服怕吃了會更難受,就沒跟著一起。

顧總知道這事,自告奮勇說要來接他,結果說好了十二點,竟然遲到了整整半小時。

要不是在程雲琇家裏吃了兩塊桃花糕墊著,紀阮真的會餓暈。

顧修義從車裏出來,快步走到紀阮身邊,先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二話不說往他嘴裏塞了顆糖,才輕輕環住他的肩膀。

“是不是難受了?”

“……餓死了。”紀阮有氣無力

他把糖抵在上顎,絲絲縷縷的甜意在唇齒間蔓延,但頭暈沒能立刻緩解,他只能手腳發軟地靠在顧修義身上。

“我的錯。”

顧修義手掌隔著衣服貼到紀阮肚子上,原本就平坦的小腹有點往裏陷,摸起來可憐得緊。

他往上移了幾寸,輕輕按著紀阮的胃:“會疼嗎?”

疼倒是還好,就是餓得一抽一抽的,有時候還反酸,紀阮閉著眼唇色淺淡:“有點……”

顧修義見狀不敢再耽擱,半摟半抱地把紀阮帶上副駕駛,幸好現在道路通暢不少,他沒花多少時間選了家店面很幹凈的牛骨湯館。

有肉有菜有飯,還有香濃爽口的牛骨湯,幾口熱湯下肚,紀阮那靠水果糖都無法拯救的淺淡唇色才總算活泛過來,恢復到了原本淡淡的紅色。

這家店雖然是賣大骨湯的,裝修得卻很雅致帶著田園氣息,二樓的包間裏能夠看到外面院子的花花草草和白色蝴蝶。

紀阮夾了根時令蔬菜和著軟糯的米飯慢慢咀嚼,不管再餓,他吃飯的禮儀也不會丟,斯文安靜不發出任何聲音。

毫不意外的,這個時候任何話題都不足以被聊起來,紀阮只會盯著自己面前的菜湯肉“嗯”“啊”“哦”回應兩句,如果想聽他說話,就得等漫長的咀嚼結束之後。

但通常這樣也說不了幾句,他就會又往嘴裏送進下一口肉,然後又是漫長的咀嚼、等待、敷衍應聲無限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