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修義說中了,紀阮不僅嗓子倒了,人也倒了。

當晚紀阮睡得很不安穩,白天明明累了一天,上床時疲倦襲來入睡很快,但卻睡不熟,迷迷糊糊總覺得哪裏不舒服,到後半夜忽然驚醒。

醒來的瞬間眼前是黑的,感覺不到窗外的路燈,也看不見桌上的小夜燈,他睡前摘掉了體外機,現在有隱隱的耳鳴。

紀阮就在這種感官全部麻痹的窒息感中沉溺了幾秒,然後被胃部尖銳的絞痛拉回現實,眼前黑霧散去耳鳴開始劇烈。

胃裏一跳一跳的伴隨劇烈的燒灼感,紀阮疼得一抖,下意識抱住上腹蜷縮起來,那裏很涼,像沉沉地墜著一塊冰塊。

他出了很多汗,手掌下的睡衣濕漉漉的,頭發也濕了,汗水浸透睫毛,連視野都變得模糊。

紀阮的意識甚至沒能徹底清醒過來,睜著眼大口喘息,茫然地感受疼痛。

下一秒胃裏更劇烈的絞痛翻騰而來,好像胸腹都梗了一下,逼得紀阮本能地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機械性地跑去衛生間。

紀阮在碰到洗手台的瞬間就吐了。

他眼前花成一片,根本無法計算自己吐了多久,只知道胃裏的絞痛逐漸變成綿密的針紮,衣領和後背都被冷汗濕透了。

後來可能是吐到反酸了,胸腔和喉嚨燒得厲害,紀阮沖了把臉,嗆咳著跌坐到地上,整個人天旋地轉,耳邊嗡嗡地尖叫。

難受到極致,紀阮反而清醒過來了。

他指尖發麻,扶著墻好半天才站起來,又被胃痛逼得折下腰。

顧修義房間在隔壁,而趙阿姨住一樓,紀阮只是從自己屋子走到隔壁都痛得頭暈眼花,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麽嫌棄房間太大。

顧修義房門的把手很冰,紀阮敲了兩下,沒人應,胃還是很痛,纏纏綿綿的一刻也不消停,他不得不靠到門上借力,再用力拍了拍門。

“哢噠——”

房門從裏面被拉開,紀阮失去支撐腦子一懵,直直摔了進去,又被人穩穩接住。

他眼花耳鳴感官失衡,只有嗅覺還在運作,聞到了顧修義身上熟悉的氣味。

顧修義半夜被吵醒的時候,沒想到會在門口接住這樣的紀阮,渾身冷汗,臉色煞白,還一直在發抖。

他拍拍紀阮汗涔涔的臉想說話,發現這人沒帶耳蝸,又湊到他左耳邊開口:“紀阮?”

“紀阮你哪裏難受?”

紀阮痛得什麽都聽不見,顧修義房間空調開得很低,涼風一掃他胃又狠狠抽一下,痛得一激靈,張嘴只能溢出痛呼。

顧修義見紀阮用力按著胃,指關節都發白,當即猜到大概是腸胃炎。

紀阮渾身都很冰,顧修義隨手拿了件外套給紀阮裹起來,抱起他就要往車庫走,剛邁出兩步又停下來,轉身去紀阮房間拿走了那個小小的體外機。

被顧修義抱上副駕駛時,紀阮痛得提不起一丁點力氣,他出了很多汗戴不了體外機,但顧修義好像一直在試圖跟他對話。

每次耳邊傳來朦朧的聲音,紀阮就會“嗯”一聲回應,至少讓顧修義知道自己還沒暈過去。

後面有一下疼得太厲害了,紀阮整個蜷縮在副駕駛上,死死咬住嘴唇,直到下唇破了血腥味漫進口腔。

然後他就被吞噬進巨大的旋渦裏,恍惚間好像回到以前病重的時候,大把吃藥,藥物反應有時也會讓他胃痛,比現在還要痛很多。

那種痛是會讓人清晰感受到身體正在被病魔腐蝕,連同精神一並吞噬的恐怖的痛。

·

淩晨五點,顧修義抱著疼得直哭的紀阮在急診室兵荒馬亂闖了一遭,最終把他送進了單人病房。

那時候紀阮已經沒有意識了,顧修義覺得他是疼暈的,醫生卻再三強調只是疼累了,睡過去了。

顧修義坐在病床邊看護士給紀阮紮針,又等了一會兒,確認紀阮沒有要醒的跡象,才起身去了醫生的辦公室。

“啊,沒多大事兒,”醫生可能見得多了,反應很平常:“就是普通的急性腸胃炎,掛兩天水沒問題就能出院了。”

“可他疼得嘴唇都咬破了。”顧修義臉色沉沉的。

醫生一聽笑起來:“腸胃炎能不疼嗎?那孩子吃什麽了?”

顧修義唇角抿了抿:“燒烤冰啤酒……還有雪糕。”

“正常正常,”醫生一臉見怪不怪:“是這樣的,最近畢業季暑假,可能都嗨了吧,急診每天晚上都得來這麽一波,全是這個歲數這個情況的,前兩天還有個喝到胃出血的才叫嚇人……”

顧修義聽著,眉頭越皺越緊,他是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和現在年輕孩子的代溝,他以前畢業的時候真的沒有這麽瘋狂過。

醫生瞧了眼顧修義的臉色,笑著搖頭:“沒事,你們家孩子算乖的了,他主要是體質問題腸胃脆弱才這樣的,以後少吃刺激的食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