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 半渡而擊

下午2點多鐘,老施一步內涵很深刻的好手讓整盤棋的格局為之一變。這步形似“耳赤之妙手”的好棋很有意思。

本來在這手棋之前,這盤棋的格局可以看做是那種簡單粗暴的“地勢對抗”格局,在雙方都沒有孤棋的情況下,那麽“目數”就是黑白雙方爭奪的焦點,假如白棋撐起的模樣能夠圍出足夠的目數,能夠和黑棋全局實地抗衡,那這棋應該是白棋稍好,反之則是黑棋優勢。

然而這手棋一出,情況已經完全不同。

棋盤多出這手棋後,白棋的那個模樣明明還是很虛,到處漏風,甚至可以說是處處都是毛病。然而下模樣棋就是這樣,你一個地方有毛病,那就真的是毛病,如果處處是毛病,那在很多時候往往還真就不是毛病。

施大棋聖剛才的這手棋,其實就很好的詮釋了這個道理。明明一個看上去很虛的模樣,然而有了這手棋後,模樣裏面卻像是處處充滿陷阱,到處都是殺機,無論黑棋怎麽動手,似乎白棋都能從容應對,並能將局面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戰鬥——

而這個,其實就是大竹英雄先生之前說這步棋只是“形似”耳赤之妙手的原因。

因為“耳赤之妙手”的精髓是均衡,那手棋體現了秀策棋聖無比卓越的均衡感,而老施的這手棋呢?這是一種極其高超的在棋盤上制造頭緒技巧,體現了中古棋棋聖極高的中盤作戰素養,有了這手棋之後,棋盤上立刻多出很多變數,仿佛充滿種種可能。

觀戰室對棋局的探討還在繼續,大概到下午3點鐘左右,武宮正樹把面前的棋盤一推,他感慨道:

“真是感覺獨特和充滿想象力的一手啊,這個點被白棋一占,黑棋居然意外的難看上去竟然沒有應手,不想了不想了,像這樣的局面,那還是看看治勛怎麽應對吧。”

武宮先生當然不是真的找不到應手,與此相反,正是因為有了老施那手棋後,棋盤上的頭緒頓時多了起來,黑棋可以選擇的下法看上去也有很多,那麽對於這種存在太多種可能的開放局面,大家幹脆就懶得去猜,就看看當事人會怎麽下了。

而坐在對局室內的趙治勛先生當然也是知道厲害的,李襄屏注意到:當自己把這手棋落到棋盤上以後,老趙露出很明顯的意外表情,這手棋應該完全在他的算路之外,又盯著那手棋看了一會,老趙的表情慢慢變的嚴肅,接下來的落子也顯得愈發謹慎。

老趙看上去的確很謹慎,謹慎到他都沒敢直接打入,甚至都沒有直接對那個模樣動手,而是先在外圍小心翼翼刺探兩手,然後采取了一種相對溫和的淺消手法。

雖然說“淺消”也是圍棋中對付模樣的最常用辦法之一,畢竟李襄屏的外掛就曾經說過:兩番收腹成尤小。而李襄屏認為,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在肯定這種手法的作用,在模樣棋中,有時候這種淺消和擠壓往往比深深打入更有效。

然而趙治勛先生今天采用這種下法,貌似卻遭到武宮正樹先生的質疑了,從下午3點左右開始,他就不停的在觀戰室嘀咕:

“咦,黑棋就這樣簡單下下就夠了嗎?這可不像治勛的棋……”

由於武宮這話包含兩層意思,一是像是在質疑這種下法,武宮可能認為這樣下得太過簡單,畢竟你在淺消的過程,其實也是讓人家模樣實地化的過程,所以武宮先生可能對此有所不滿。

第二呢,武宮先生似乎又是單純在說,這種下法根本就不是老趙的棋風,這樣下完全沒有體現出他“鉆地鼬鼠”的特點。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不知道武宮正樹到底在嘀咕啥,到底哪一層意思是他的本意。

不過等到下午4點剛過,全局正好下到一百零幾手的時候,趙治勛先生下出來的一手棋,讓所有疑惑真相大白。

換一種說法說:老趙在全局100多手之後的一手棋,讓棋盤上風雲突變。

先說說這手棋出現之前的情況,本來在這手棋傳到觀戰室之前,觀戰室內最活躍的可能算是中國隊的華領隊了。

畢竟現在全局已經過了100手,並且黑棋之前還是采用了淺消擠壓的定型手法,黑棋既然這樣下,那白棋的模樣自然而然也就清晰化,具體化,那麽到了這時,這盤棋看上去已經比較好做形勢判斷了。

而作為職業八段的華領隊,他這時當然也有了自己的形勢判斷,並且根據他的判斷,他認為由於白棋之前的那步好手,再加上黑棋後面下得太過簡單,白棋應該已經獲得了優勢,而且這個優勢看上去還不小。

華領隊心裏高興啊,這一高興他就想與人分享。然而現在有個問題,在今天的觀戰室內,可是以日本棋手居多,那麽他找誰分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