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竇重重

“玉子楸枰一路饒,最宜檐雨竹瀟瀟”。

聽李襄屏文縐縐來了這樣一句,繡琴姑娘先是一愣,然後抿嘴一笑:

“李先生好文采,那行,按您吩咐咱們現在就開船啦,我帶兩位先生好好領略一下這六朝金粉薈萃之所吧。”

“其實我更擅長的是‘兩只小蜜蜂,飛入花叢中’那個套路。”

李襄屏含笑看著面前的美女,心裏卻來了這麽一句。

他心說你在這跟我裝什麽裝呢?我不就看你這艘畫舫透著一股古怪,還有那塊來路不明的棋盤,這才故意念這句詩嗎?

裝!你就在這繼續跟我裝吧,我剛才念的只是唐代小杜一首大路貨的詩而已,並且那塊楸枰上就有這兩句呢。我剛才要不是看到這兩句,又怎麽想到這是“當湖”用過的棋盤?

你既然敢自稱繡琴,並且還把如此古怪一塊棋盤擺在如此顯眼之處,你能不知道這首詩?

想到這李襄屏偷偷對趙道愷使個眼色,作為從小一塊長大的死黨,趙道愷心領神會,接下來兩人就當沒事一般,把今天當作一次普通喝花酒行為,準備和船上幾位美女耐心周旋。

畫舫開始在秦淮河上遊走,因為惦記這那塊棋盤,李襄屏遊覽起來有點心不在焉,看著兩岸的風景,他對趙道愷說道:

“奇怪呀,我看這一帶的風光也就一般,並沒什麽特別之處,為何這裏能有諾大名氣呢?”

聽到李襄屏的疑問,在金陵待了有一段時間的趙道愷笑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古代秦淮河畔娛樂業之所以這麽發達,那純粹就是因為位置好,你看……”趙道愷指著岸上某處:

“那個地方,就是曾經的江南貢院啊,每年科舉都有兩三萬人到此趕考。襄屏你想想,兩三萬人啊,而且都是那種有消費力並且還喜歡追求什麽生活情調的讀書人,所以這需求絕對是杠杠的。”

李襄屏露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趙道愷點點頭:“而這種需求,一批很有生意頭腦的媽媽桑早就認識到了,知道這是一個相當有希望的行業和產業啊。於是她們大肆培養‘女兒們’的琴棋書畫以及詩詞曲賦等等,以吸引招徠江南士子和前來貢院趕考的舉子們。久而久之,這一代就成為明清兩朝著名的紅燈區了,留下多少動人傳說和香艷故事,嗯,精力不夠那根本就逛不過來呀。”

李襄屏笑著附和:“是的是的,不僅精力不夠逛不過來,而且我聽說在古代逛青樓,光有錢還不行,你必須還要有點文化,只有那些所謂的文人騷客才最受待見,是這樣吧?”

“那是那是。”趙道愷和李襄屏一唱一和:

“想當年秦淮河畔的那些名妓,可以說是早就已經脫離了賣肉的低級趣味,她們喜歡不飾鉛粉,有時候甚至連妝都懶得畫,就那樣素顏見客。穿著也不追求暴露或華麗,以淡雅、樸素為主。嘿!恰恰是這種居家套路的裝扮,反而贏得了客人的青睞。而越能投文人所好的名妓,就越容易出名,混個頭牌。文人所好無非就是搞點文化娛樂,讀詩作文,彈琴畫畫。所以秦淮八艷以及你剛才說的秦淮五絕,那基本上都是女文青以上的文化層次,低了,那根本沒法溝通沒法玩。”

李襄屏點點頭:“沒錯沒錯,秦淮八艷中馬湘蘭之所以是頭牌,因為她畫蘭一絕,書法,填詞也都拿手。顧橫波自己出了詩詞集,一點兒不輸給那些大家閨秀,董小宛文化水平也很高,冒辟疆寫書,她就在一旁稽查抄寫,細心商訂。柳如是就更不得了,她詩詞俱佳,經常讓清初文壇扛把子錢謙益感到汗顏。文史功底也了得,錢謙益修史所用事或有誤舛,她能從旁辯證指出來,因此被錢戲稱為‘柳儒士’,所以說想在當年的秦淮河畔混出名堂,沒點能耐沒點個性那是絕對不行啊,就拿現在那些嫩模網紅來說,如果讓她們穿越到當年的秦淮河畔去討生活,那估計很多人都無法適應。”

趙道愷哈哈大笑:“那可不一定哦,現代的人穿越回去,那肯定就把天上人間那一套帶回去了,我說襄屏,你敢說古代那些文人騷客,他們就一定不喜歡濃妝艷抹黑絲襪這種套路?”

兩人一邊在那聊天,一邊注意觀察陪在身邊的那位美女。他們倆在那滔滔不絕說了那麽多,說穿了無非就是想刺探一下那位繡琴姑娘的反應,從而判斷她到底是什麽來路。

只可惜兩人一番努力白費,在兩人誇誇其談期間,那位叫繡琴的美女雖然一直在作陪,不過她全程幾乎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陪著兩人——是那種非常職業的,毫無破綻的微笑,讓人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更無法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