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葉迦瀾(十九)

葉迦瀾還真是罕見的這樣狼狽。

從小到大,他打架都是好手,雖然很少和人起爭執,但倘若真打起來,那就是“黑手”,打人時重,力氣大,真的是往死裏揍。

上一次這樣“吃虧”,還是家裏資金出狀況,追債人上門動手。

那時候葉迦瀾年齡還小,現在,當初用熱水燙出的疤痕深刻印在身上,隨著身高的增加而擴大一倍,掩藏在衣服下,像他醜陋濃重的欲-望。

變形的鏡框狼狽地刮蹭著他耳朵旁的肌膚,隔著有裂紋的鏡片,葉迦瀾清楚地看到許盼夏臉上釀出的憤怒和擔憂。

一年多了,終於再見到她臉上出現對自己的關心。

蘇安從背後抱著衛長空,阻止他的行動。衛長空瞪大眼睛,他眼睛原本就大,這下更顯得一絲熱切的憤怒。他死死盯葉迦瀾,張口喘著氣,好似被惹怒的公牛,但凡蘇安松開一點手,他就能沖上來手撕葉迦瀾。

周圍的隊員打圓場:“沒事沒事,打球打急眼了……散了吧,散了散了。”

大學裏面打架也要挨處分的,都是一塊兒打球的人,沒這個必要,再在档案上留下點不那麽光輝的東西。

再嚴重,說不定還得記過警告。

衛長空說:“姓葉的,你今天把話給老子說清楚了,你現在裝給誰看?剛才你說的什麽你全忘了?”

葉迦瀾不說話,他微微低頭,好方便許盼夏為他擦拭唇角的血跡。

衛長空於這一刻驟然想通,他急切地叫:“你聽我解釋,夏夏。”

許盼夏把紙巾塞到葉迦瀾手中,她尚保持著冷靜,轉身看一臉驚恐的衛長空:“等會兒我再聽,好嗎?我現在想送我哥去校醫院看看。”

“沒事,”葉迦瀾說,“不用去。”

許盼夏說:“那就出去,去眼鏡店,給你重新配一副眼鏡。”

葉迦瀾含笑:“將就著能戴,沒事。”

許盼夏不吭聲,她悶頭開始查附近品牌連鎖眼鏡店的位置——葉迦瀾是生活很規律的那種人,同樣的眼鏡品牌,同樣的樣式,他始終戴到現在,沒有變過。

葉迦瀾說:“真要去拿眼鏡,也不用去太遠的地方。我之前訂了副新的,剛好,今天過去拿就行。”

許盼夏收起手機:“我陪你。”

葉迦瀾低頭看她,隔著鏡片,他也知衛長空正死死盯著他,但那又怎麽樣?從許盼夏看到衛長空毆打他的時候,葉迦瀾就知道,衛長空沒戲了。

就算有沒有葉迦瀾,他都沒戲了。

蘇安還在衛長空耳邊苦口婆心地勸說:“小衛啊小衛,別那麽沖動啊。咱們一塊兒打球這麽久,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打架幹嘛啊,你說是不是……”

許盼夏扶著葉迦瀾的胳膊,明顯擔心對方因為眼鏡破掉、視線模糊而在跌倒。衛長空站在原地,遲遲未動。盡管後面葉迦瀾沒有再看他、也沒有同他說一句話,但衛長空仍舊感覺從心底而起的一陣恥辱感。

重重的、能將他徹底吞沒的恥辱。

蘇安還在念叨:“……是吧?而且葉哥還是夏夏的哥哥,你未來的大舅哥……”

“不是什麽哥哥,”衛長空說,“他和許盼夏沒有血緣關系。”

“……啊?”

“他就是一個……一個……”衛長空咬牙切齒,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那些話,最後憤而嘆氣,蹲在地上,抱著頭,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他就是一個變態。”

“……啥啊?”

被譴責“變態”的人,同許盼夏一起去眼鏡店。

許盼夏一直攙扶著葉迦瀾,等對方確認完身份、去取眼鏡的時候,兩個人相對坐在桌子前。許盼夏沒有喝店員拿來的水,她說:“衛長空其實人不壞,就是有些沖動。”

“我知道,”葉迦瀾微笑,“我能理解,他喜歡你。”

許盼夏:“……”

“我知道他討厭我,如果是我,設身處地,我也會討厭這麽一個’哥哥’,”葉迦瀾說,“多幸運,我是你的那個哥哥。”

許盼夏的手指在桌子上劃啊劃,劃出一個口,又塗掉,她說:“這次打架對你會有影響嗎?”

“不會,”葉迦瀾輕輕搖頭,“如果輔導員問,我就說是打籃球不小心產生的摩擦,很正常。”

許盼夏松了口氣。

“你放心,”葉迦瀾笑了,“我畢竟是你哥,也聽你叫了這麽多年哥哥,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沖動。”

許盼夏低頭。

她明顯還有些後怕,心思亂糟糟的,手指無序地劃了幾下。

葉迦瀾知道她怕什麽。

她怕身體過高的男性,怕男性施加的暴力,她自訴曾被媽媽的男友打過,她本能畏懼攻擊性強的男性暴力。

葉迦瀾說:“還有點害怕?”

許盼夏搖搖頭,又點了一下,她深呼吸,聽見葉迦瀾道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