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晚安

許為溪也不清楚自己是在怎樣的渾渾噩噩中拒絕讓梁亭松開車送,選擇一個人離開市局的。

街道寂靜,空無一人,任憑他一人夢遊中。空中遊蕩的風還帶著絲絲涼意,撲面而來,在呼吸間蒸發不見。

心上燃起的火,迅速在血管裏蔓延,五臟六腑被肆意地灼燒著,沸騰著的血液被驅趕著一齊湧上最高處。剛剛的情況,再多呆幾秒,他可能就克制不住自己了吧。

梁亭松的話模棱兩可,明明上一秒將人丟入深淵,卻又立刻拋下來一條向生的藤蔓,許為溪懸在空中,看不清梁亭松的臉,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是生是死,總得給個痛快吧。

許為溪的腦子裏一團糟,什麽知識涵養,什麽身份地位,自己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要跑?為什麽不幹脆和人繼續聊明白了?但是現在折回市局好像也不大可能了。

許為溪伸手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腦門,深呼吸了一口氣,踱著步子在路上慢悠悠晃著,回想今天搜查可能遺漏的細節,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再胡思亂想。

消息提示音在空中乍響,許為溪點亮屏幕看了一眼。

[梁亭松]:別在路上亂逛,到家發個消息。

許為溪腦中的某根弦“啪”一下斷了,梁亭松是在他身上安了監控嗎,怎麽到自己家還要發消息報備呢?

還有剛剛想到哪了,不是,他怎麽就突然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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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辦公室裏,茶幾上的茶還散著余熱,沙發上的軟墊布攢成一卷卷褶皺,只因著某人落荒而逃顧不上撫平。

梁亭松站在窗前,刑偵三樓辦公室的視野一向很好,許為溪蕩著步子離開市局的樣子被他盡收眼底。

他從懷裏掏出一盒煙,摸出一支點上。梁亭松是甚少抽煙的,一年裏的煙加起來可能還夠不上一盒,畢竟於身體無益,但這東西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能讓人沉下心去思考一些事情,比如現在。

雖然之前付志行也提到過,但梁亭松幾乎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未來伴侶到底要是個什麽樣的,直到今天被許為溪再次點起。

他以前總覺得是因為自己更看重工作,所以才和那些如花一般的女孩們沒有共同話題,反正年紀還輕正是奮鬥的好時光,索性破罐子破摔認認真真拼事業,也做好了將一生奉獻在這上面的準備。

可是今天,在同許為溪對視的那十秒裏,梁亭松的念頭動搖了,但那樣的動搖只是稍微的遲疑。

在說完自己不會之後,看到許為溪隱忍的表情時,屬於梁亭松心中的隱秘的欲望才真正滲入了他的思想之中,用力撞擊著那道名為理智的高墻。

他回想起那個提著清茶被人推搡著撞上他的許為溪;

明明暈著車還要跟著他在市局和長明區兩頭跑的許為溪;

那個站在刑偵大廳玻璃窗前聽歌的許為溪;

那個和貓並排坐著在街頭曬著太陽的許為溪;

那個坐在地上依著茶幾寫字的許為溪;

有人在高墻外揚著笑唱著歌,那道沒有大門的墻出現了一絲裂縫,梁亭松從那道縫隙裏,看見了許為溪。

他確實在情感方面有些鈍,但不代表他是傻子,許為溪明裏暗裏地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意味著什麽,他捫心自問,不敢說真的一點都不懂。

梁亭松深吸了口煙,他伸手拉開了窗戶,風貫湧而入,卷走浮在空中的煙霧,他想,他也許並不是不能接受同性伴侶。

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冒昧又荒唐,人老師和母親把許為溪送來支隊,是為了讓人學習成長的,可自己想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梁亭松將煙碾壓在窗台上,熄滅了煙頭上星星點點的火,自嘲地笑了一聲。

年齡也好,身份地位也好,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說不定許為溪只是一時興起,畢竟人才二十出頭,正是愛玩的年紀,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

但只是因為這個嗎?梁亭松轉過身看著還亂糟糟的沙發,又抽出來一支煙點上。

許為溪只是合理且正常的展現了自己的想法和欲望並付之行動,有什麽錯呢。所以最大的問題並不在許為溪,在他自己。

這十幾年來養成的謹慎、多慮,一個又一個案件經手看過的人情冷暖,讓梁亭松更執著於穩定的關系。

他跟許為溪認識也不過一個月而已,僅憑著彼此之間良好的感官就想著確定什麽,太過於倉促了。

試錯成本太高,他不能不考慮後果。

風偷溜進領間,似有若無地撓著人的脖頸。

梁亭松身邊出現了另一個自己,他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你到底在猶豫什麽呢?”

“這和猶不猶豫沒有關系。”梁亭松回道,“這些都是必須要考慮的事,許為溪可以不想那麽遠,但是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