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憶)他落進了一個人滾燙的懷裏

“你來吧。”顧柏榮說。

梁星燈僵硬地點點頭,又僵硬地坐到了墊子上。

如果來個道士搖鈴,他這會兒估計都要崩起來跟著鈴聲走了。

“腿打直吧,我壓輕點兒。”

顧柏榮的聲音在梁星燈的腦後響起,他離得很近,一口熱氣噴到了梁星燈的頸後,那一塊皮膚立馬激起了一層小疙瘩,一陣難以言說的酥麻感從那一小塊皮膚順著脊椎,瞬間蔓延到了梁星燈的整個背部。

梁星燈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上半身都軟了。

這感覺……真的很不對勁。

他不應該為一個人的靠近產生這麽大的反應。

梁星燈的心臟還在超負荷地運作著,他甚至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

直到顧柏榮灼熱的手掌貼上他的背,仿佛是被顧柏榮手心的溫度燙著了似的,梁星燈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站了起來。

他的耳朵和臉紅得像是要滴血。

“你怎麽了?我還沒壓呢,弄疼你了嗎?”顧柏榮忙問。

梁星燈張嘴想要解釋,可是又實在不知究竟要說些什麽,心臟好像快要破開他的胸膛沖出來了,梁星燈猛搖了搖頭,狼狽地跑開了。

這是他下意識的反應,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逃,或許是本能的感知到了危險,又或許是清楚,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偏離了他熟悉的軌道,即將駛向一條全是危險的不歸路。

未知的恐懼感令他第一時間只能想到逃,逃得遠遠的。

梁星燈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在跑步上這麽有天分過,他一路連氣都沒怎麽喘,步子邁的又大又快,極速地跑回了教室。

等停下地那一瞬間,身體因為短時間爆發而產生的窒息感與酸疼感這才鋪天蓋地地卷了上來。

梁星燈劇烈地喘息著,胸腔隔膜因為急促用力的呼吸而一抽一抽發疼,突然,他不小心嗆了一下,這種情況下的嗆咳簡直是致命的,梁星燈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咳得臉都憋紅了,胃裏翻江倒海,整個人都頭暈眼花,連視野裏的物品都看不清了。

急促的喘息一聲一聲地回蕩在寂靜無人的教室,好半天,梁星燈的喘息聲才漸小,呼吸逐漸平順,慢慢緩了過來。

直到這時他才回神來。

梁星燈還微微喘息著,卻突然伸出手扶上了自己的額角,他微皺著眉,眼神失焦,露出了一個崩塌般的神情。

他一直刻意忽視、不敢承認的事實,終於在今天浮出了水面,明明白白又清清楚楚地放在了他的眼前,讓他再也無法逃避。

他對顧柏榮有欲望。

隱秘、粘膩、又濕熱。

感官的刺激永遠是最直接、最不可能被忽視的。

他為什麽那麽關注顧柏榮?

為什麽總是忍不住看他?

為什麽……會對他心動,甚至是產生欲望?

梁星燈伸出雙手,把臉埋進了手心裏。

他脊背微彎,校服空蕩蕩的掛在消瘦的身體上,那一節纖細的脖頸先是承受不住某種力量似的,被壓得彎了下去,薄薄的皮膚下凸出一節節可憐的椎骨。

答案已然出現。

他喜歡顧柏榮。

他喜歡上了一個同性。

無數嘈雜的爭吵與嘲笑層層疊疊地在他的耳邊響起,先是玻璃器皿碎裂炸開的聲音,而後是紙張不斷撕裂的聲音,女人尖利的質問與男人憤怒的反駁扭曲在一起,變成了怪物一樣的吼叫,無數重疊的嬉笑與嘲諷化成了漫天飛舞的刀子,將他的腦子攪得疼痛異常。

最後,所有的聲音齊齊響起,歸為了一句話。

梁星燈輕笑一聲,嗓音低啞道幾乎不可聞。

他說:“梁星燈,你也是變態嗎?”

他從喉嚨裏滾出了一聲嗚咽,更用力的把自己埋進手心裏。

像是一只無助的小獸,只能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從自己身上汲取溫暖。

*

那天以後,梁星燈開始刻意地疏遠顧柏榮。

顧柏榮應該是察覺了。

因為梁星燈發現,顧柏榮也在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即便是不得不和他待在一起,也幾乎沒有什麽好臉色。

這樣也好,梁星燈想。

只是不知為何絲絲縷縷的苦澀泛上舌根,梁星燈只能吞下了那些無處言說的苦澀,佯裝無事。

這其實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有時候,梁星燈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被撕裂成了兩半。

一半是被火光引誘的飛蛾,貪戀又毫不知恥地想要奔著那團溫暖明亮的火光而去。

另一半是被禁錮在黑暗的幽靈,那些本該死去的記憶不斷地在他耳邊響起,嘰嘰喳喳的爭吵與譏諷像毒蛇陰冷的信子,令梁星燈遍體生寒。

他不能像他那肮臟的父親一樣喜歡男人。

這是錯的,是不對的,是為所有人不恥的。

可是……

又是一天的午後,梁星燈死死地掐著自己疼痛無比的額頭,不敢將心裏的“可是”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