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叫顧柏榮,我是喜歡他

梁星燈高中的時候喜歡用白紙本記筆記,不喜歡用橫線本。

白紙本沒有橫線束縛,很方便打括號作總結,頁面看著也更舒服,當然,最重要的是,白紙本方便他畫畫。

書桌上的畫並不是用專業的畫紙畫的,那是一張米白色的薄紙,下筆用力一劃就會破的那種,大概有a4紙大小。這張紙應該是從一個線圈白紙本上撕下來的,紙張邊緣一排小正方形的空隙被扯開,變成一塊塊裂開的碎紙。

這些碎紙本來應該歪七扭八的上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不規則的形狀都被折起壓成了平面,規規矩矩地貼在桌面上,像是被書本夾過。

紙張上用細膩的筆觸畫著一個頭發胡亂支棱著的少年,他懷裏抱著一顆籃球,挑釁地笑著,整個人青春蓬勃,眉眼間露出一股令人心動的痞壞。

也唯有眉眼被人刻畫得最為細致。

這畫是梁星燈用2B鉛筆畫的,那時候高中都流行用自動2B鉛筆,只有他,像是保持著某種執念,一定要用刀削的木質2B,他買了把美工刀放在課桌裏,用一點削一點,削一點用一點。

僅用一只2B鉛筆畫出來的光影並不是特別出色,當然也有他許久沒練技術下降的原因。

十幾年的時光過去,紙張上的光影糊成了一片,線條也不再清晰。

但也許是梁星燈對這個人過於熟悉。

又或者是因為他早在心裏將這個人的容顏描摹過千百遍。

一見到這幅畫,那些不甚清晰的線條就像活過來了般,突然蠕動加深,無比清晰地刻進了他的眼睛裏。

讓他逃無可逃,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梁星燈的視線下滑,落到了畫面右下角用鉛筆畫著的五角星上。

那是他的署名。

“當初我也是這麽找到了你爸的畫。”沈英蘭疲憊又冰涼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她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臥室門口,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他。

梁星燈一回頭就看見了她好像死水一樣的面容,平靜得可怕,像是暴風雨前來的預兆。

一時間好幾種說法湧到了他的嘴邊,辯解、承認、質問……

但梁星燈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最想問的是,這張畫是怎麽找到的?

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十分謹慎小心的人,為了預防這樣的結果發生,他早在搬出家的時候收拾好了所有他偷偷藏起來的畫。

高度的緊張刺激著他的神經與記憶,那些被折起壓平的碎紙瘋狂地他腦海裏閃現。

突然,梁星燈瞳孔一縮。

他想起來了。

這張圖是他在某個課間偷偷畫的,那會兒體育課剛下課,他也剛畫完,那個人打完球回來了,走到他身邊默默地探了個腦袋過來,他一緊張就把畫撕了下來捂著,那人嗤了一聲,自討沒趣地離開了,梁星燈卻緊張得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他連忙把這張畫塞進了底下墊著的教輔書裏,再沒敢拿出來過。

梁星燈沒有賣書的習慣,他高中所有的書全都還留在書櫃裏。

他忘了這回事。

梁星燈的神經突突的跳,張嘴就要解釋。

“媽,我……”

我什麽呢?

他的嗓子好像突然卡住了,像是經年沒有上過機油的生銹器械,卡了半天也無法再進行運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梁星燈苦笑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這哪裏是他媽想讓他回來給她過生日。

這分明是給他送上來的一場鴻門宴。

沈英蘭沒有說話,也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就用那雙死寂的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梁星燈。

梁星燈擡頭與她對視了一眼,被她眼神中慘敗的絕望和快要湧出水面的怒火驚到,又迅速地低下了頭去。

這是一個無意識中表達畏懼的弱勢姿態。

但偏偏正是這個姿態,化成了一個閃爍的火星,驟然點燃了沈英蘭所有的怒火。

“我養你養到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啊?!”

女人尖銳的叫喊劃破了凝固的空氣,針一樣順著耳膜紮進了梁星燈的腦海,他被嚇得一抖。

“對不起,媽。”

其實不應該道歉的,梁星燈想。

但他還是乖順地垂下了眸,像往常一樣,又低又輕地說:“對不起。”

這兩句道歉顯然並沒有平息女人的怒火。

她紅著眼眶,強勢的逼問一句接著一句。

“我當你平時那麽乖,原來都是裝的!是裝給我看的!我讓你別學你爸畫畫,你一次一次的答應我,又一次一次的背著我畫!你身體裏果然留著你爸的血,你和你爸一樣虛偽!齷齪!留一些不男不女的長頭發,你看你像什麽樣子!你就非要……非要學你那個爛賬爹嗎?!非要去做這些兩面三刀丟人現眼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