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厭光

俞騁趁機逃跑,貼著狹窄過道的邊沿蹭出去,不敢碰到蘇鶴亭一點兒。他手裏的茶壺抖得“哐啷”響,人已經沖到隔板邊。東方拉開隔板,把俞騁拽了進去,再“嘭”地關上,動作一氣呵成。

蘇鶴亭:“……”

我是什麽危險分子嗎???

此時車門車窗盡數關閉,雨聲都變得悶悶的。隔板的隔音效果不錯,蘇鶴亭只能聽見那頭的四個人在嘀嘀咕咕,卻聽不清他們究竟在講什麽。

“你的隊員挺害羞,”蘇鶴亭說,“沒聊幾句就臉紅。”

檢查員似是很困,回答慢條斯理:“第一次見你,放不開。”

蘇鶴亭敷衍地“哦”了一聲,好像信了。他心裏有根秒針,一直在擺動。就這樣聽了會兒雨聲,蘇鶴亭算算時間,距離他進懲罰區已經過了差不多四個小時。

“問個問題,”他說,“這裏幾點天亮?”

因為手銬,兩個人的手挨得很近,彼此的溫度就在咫尺,隨便動一動就能碰到。

“不確定,”檢查員的眼眸快合上了,“如果太監判定屠殺時刻沒結束,天就會繼續黑下去。”

蘇鶴亭腦袋裏回響起機械太監的聲音,枯燥乏味。他繼續問:“判定標準是什麽?”

檢查員說:“死亡數量。”

日落以後,必須有東西死。就算不是人,也得是神魔。神魔可以抵消人命,夜行遊女是一換五,畢方是一換三十。每晚的死亡數量隨機而定,如果額度沒有達標,太監就不會亮起紅燈,神魔會不斷湧現。

這就是太監所說的“神魔通行”。

蘇鶴亭脫口而出:“什麽狗屁規定?”

他們今晚殺了四只畢方,天卻沒有亮的意思,連雨勢都沒有變小。

兩個人正說著,車內的燈“刺啦”地閃了一下。

檢查員睜開眼,眼底清明一片。似是覺察到什麽,蘇鶴亭也沒有再講話。兩個人並肩坐著,約莫半分鐘以後,車內的燈突然滅了。

沒有任何聲響,燈就那麽滅了,像是被人輕輕吹了口氣。

蘇鶴亭屏氣凝神,不想錯過任何聲音。緊接著,他聽到金屬擦地的聲音。這聲音很像夜行遊女,可是蘇鶴亭的貓耳抖了一下,又覺得不像。

夜行遊女是走動,這聲音是跑動,仿佛有著一雙輕便、靈敏的腿,移動速度特別快。車身驟然晃了晃,那東西竟然在蘇鶴亭思索間躍了上來。

蘇鶴亭緩緩挪了下腿,方便起跳。但是他一動,就碰到了檢查員的腿。車內漆黑一片,他一轉頭,就差點跟檢查員撞到一起。

——噓。

檢查員反手扣住了蘇鶴亭的後腦勺,不許他亂動。

隔板那頭的四個人極其安靜,安靜似乎是他們在這裏必備的生存技能。大家都在等待,好像還沒有琢磨透頭頂上的東西是什麽。

隔板這頭的兩個人面對面,蘇鶴亭能感覺到檢查員的呼吸。他想說能換個姿勢嗎,這姿勢真他媽奇怪,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

檢查員像是知道貓在想什麽,微錯開臉。

“長官。”有個聲音忽然響起,很磁性,端正得像是播音腔。

“是——”隔板那頭的俞騁被堵住了嘴。

冷雨拍打著窗戶,這東西拍打著車頂。它聽見了俞騁的那聲回答,忽地趴下來,把臉貼在車頂,又叫了一聲:“長官。”

這次的聲音緊貼在頭頂。

“我好冷,長官,你能給我開門嗎?

“我是016。

“你派我們去調查祝融,我回來了。”

車內一片死寂。

蘇鶴亭轉動眼珠,看到檢查員不變的冰塊臉。他用眼神發問。

——你熟人?

檢查員沒有回答。

“祝融是個神。

“它的火從天邊來,吞沒了我們全隊。

“大家都被燒成了灰,只有我,我記得長官的囑托。

“我待在雨裏,被祝融的戰車碾過。那車輪好不巧地壓在我胸口,我無法掙脫。可是火還在燒,長官,我喘不上氣。”

“刺——”

車頂傳來一聲刮聲,尖利的爪子正在抓撓。頂部的鐵屑亂飛,竟然真的給它刮出凹痕。然而這都不算什麽,關鍵是它的重量正在增加。

“為了回來復命,我割掉了自己的頭。”

車頂不消片刻就被壓變形了,內部空間迅速縮小,幾乎要壓到蘇鶴亭頭頂了。隨著那重量不斷增加,車門都發出可怖的承重聲。

“是厭光①,”檢查員一聲令下,“下車!”

隔板應聲斷掉,車頂轟然壓下來!

手銬當即分解,霎時間變作熟悉的盾牌,卡在空隙間,頂住了車頂。

“長官。”

那東西叫喚不停。

蘇鶴亭一腳踹到就近的窗戶上,窗戶“嘭”地爆開,風雨瞬間刮了進來,撲飛了他的碎發。

一只體形超過三米的黑色巨猿坐在車頂,車身搖搖晃晃,快要被它攔腰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