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懸壺宗地處北危域, 以飛仙峰為中心,方圓百裏皆是懸壺地界。

天下醫術以懸壺為首,醫者趨之若鶩, 不僅匯集了仙門大部分醫修, 連沒有修仙靈根的凡人醫者都將這裏當做醫門聖地,所以懸壺外圍遍地是醫館,每日來此求醫的凡人和修士絡繹不絕。

飛仙峰下靈氣充裕, 藥香浮動,傅杳杳睜眼時看見自己身邊圍站著四個鶴發童顏的老人,左手邊兩位手上還拿著細細長長的金針,正試圖紮下來。

傅杳杳上輩子最怕打針, 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老者制止她:“別動別動!不然金針移位就沒效果了。”

傅杳杳: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躺著不敢動,調動靈力從芥子空間取出一面鏡子照了照, 發現自己的腦袋上已經紮滿了細長的金針,活生生被紮成了個刺猬。

老者問她:“你感覺怎麽樣?”

傅杳杳安詳地閉上眼:“我很好, 我OK的,您繼續。”

於是她眉心又紮下兩根針。

很快她全身都紮滿了金針,變成了一個小針人。四名醫修運轉靈力,以針為點, 靈氣為線, 在她體內交織成了一張網,以此縫合神魂的裂縫。

施針的過程必然是痛苦的, 傅杳杳很快被渾身冷汗打濕了衣裙, 但神魂深處壓迫的痛感卻在慢慢減少。

治療結束後, 為首的長老對她說:“以後每日我四人會來為你施一次針, 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半年時間, 你便安心在此住下。”

傅杳杳感激地朝他們笑笑:“多謝。”

懸壺內峰猶如世外桃源, 隔絕了外界一切煩擾。傅杳杳起先大部分時間還是昏睡,隨著施針治療,她清醒的時間逐步增加,偶爾也能走出門去曬曬太陽。

宗內醫修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憐憫。

在他們的想象中,她被囚禁在魔界的這段時間一定遭受了非人般的折磨,大約是在那兇殘的魔頭手裏死了活,活了死,所有他們能想象到的酷刑都用在她身上了,才搞成如今這幅慘樣。

於是大家在她面前都避而不談有關魔界魔頭的事,谷內一片與世無爭的寧靜,再無什麽妖魔仇恨,傅杳杳有時候曬著太陽出了神,甚至懷疑在魔界的這一段經歷只是她一場大夢。

星垣騎著罐罐一路橫沖直撞跑回來,後面追著兩個拿鋤頭的醫修,氣急敗壞:“又來偷吃仙草!今天說什麽也不會放過你們!賣萌也沒有用!”

罐罐:斯哈斯哈——!

它在空中縮小身形,像一團雪球落到傅杳杳懷裏,腦袋直往她懷裏拱,只留下兩條尾巴對著兩個醫修炫耀地搖晃。

傅杳杳擰它耳朵:“你又去幹壞事了!今天說什麽我也不會縱容你,兩位師兄稍等!我這就把它扒皮抽骨,開膛破肚,還師兄們一個公道!”

兩名醫修:“……倒、倒也不至於此。”

傅杳杳眨眨明亮的大眼睛:“那師兄的意思,是不和它計較啦?”

兩名醫修:“自然自然……”

嗯?等等?好像哪裏不對?

傅杳杳按著罐罐的頭給兩位醫修道歉:“還不快謝謝兩位師兄寬宏大量!”

罐罐:“喵喵!喵喵!”

在一人一貓大眼攻勢下,兩名醫修武敗下陣來,無功而返。

星垣躲在她背後捂著嘴偷笑,傅杳杳拿出氣勢兇她:“星垣!過來!”

星垣Biu的冒出兩只毛茸茸耳朵和漂亮的尾巴,蹭到她面前時故意把兩只耳朵乖巧地搭下來。果然,傅杳杳立刻就不行了,眼睛裏都在冒星星:“好吧好吧,這次就原諒你!”

星垣在她旁邊坐下,把腦袋枕到她懷裏:“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這裏?”

傅杳杳看著花木蓬勃的山谷,手掌摸摸她腦袋:“這裏不好嗎?”

星垣點點頭,又搖搖頭:“這裏很好,我很喜歡,可這裏不是我們的家。”

傅杳杳沉默了一會兒,像在問她,又像在問自己:“哪裏是我們的家呢?”

說出這句話時,那疲倦的語氣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以前一直是朝氣蓬勃的,不管遇到什麽困境都能很快打起精神元氣滿滿地面對。可自從那日起,不知是神魂受損的影響,還是被全世界遺忘的後遺症,她一日一日只覺疲憊。

她本該像蝴蝶,生動鮮活。

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之前她把和百裏貅一起生活的地方叫做家。

可現在連人間那座小院都不是她的家了。隔壁小馬不認識她了,清渺宗的師兄師姐不記得她了,那個俊秀的教書先生也不會再讀詩給她聽了。

她被所有她愛的,愛她的人遺忘了。

離開了這裏,她作為傅杳又該何去何從?

頭頂飛過一只翠鳥,鳴聲清脆,傅杳杳用力拍拍自己的臉,好像這樣就能把陰霾拍掉。她仰起頭,讓陽光都落到自己臉上,笑眯眯說:“到時候我們去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