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殺人兇手。

在程讓離開這座城市之前,幾乎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會或當面,或者小心翼翼地在背後這麽形容他:

“殺人兇手!”

“你看,就是那個人,在他媽媽生日當天殺了他媽媽。”

“真是畜生啊,居然還讓他爸爸為他頂罪,居然真的判了無罪。”

“是啊,和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生活在一個城市,晚上做夢都要嚇醒。”

諸如此類的話程讓聽到過很多很多,比這更難聽的也還有很多很多。若是從前的程讓,他能據理力爭到讓那些人閉嘴,就算講不過,也能打到他們閉嘴。

可那件事徹底改變了他,所以程讓連解釋都不會了,因為他很清楚所有人都這麽覺得,他不可能去跟每一個人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們看著自己的目光是鄙夷的,厭惡的和害怕的。

其實不怪這些人,因為就連最親近的人都尚且如此,又怎麽去讓別人相信?

有時候甚至連他自己也有所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殺了賀青。

在自己不知道,沒有記憶的時間裏。

如若不然,他為什麽要承受這些?

程讓曾經也是被千寵萬愛長大的小孩兒。

母親賀青是附屬醫院院長賀明良的女兒,父親程林遇是北城人盡皆知的‘程一刀’外科主任,外婆是北城大學的教授,舅舅們也各有所成,程讓是賀家小輩中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被寵愛長大的。

他的恣意和張揚也多半是來自家庭給予他的底氣。

但這一切都戛然而止在了程讓升入中學的那一年。

外婆被查出癌症,當全家人都還在愁眉不展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賀青究竟是什麽原因,像是突然之間繃斷了最後一根弦,精神失常起來,可以坐在那裏看一整天的窗外一句話也不說,會沒由來的哭,又會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即便程讓不覺得她做錯了任何一件事。

程林遇說她是病了,精神類疾病,無法痊愈。

那段時間整個賀家都是陰雲密布的,但好在賀青的失常並沒有影響程林遇愛她,程讓見過程林遇給她洗頭洗腳,看到過程林遇給賀青喂飯,像對待一個小朋友般的跪坐在她面前哄著她穿襪子。

好像,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除了賀青不能見程讓。

是的,她即便失常,大多數時候也是沉默發呆,不會有什麽攻擊性的行為,只有程讓。

她在見到程讓的時候會瘋狂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像是程讓會傷害她一樣的拼命驅趕,動靜大的整棟樓都能驚動。

程讓也曾試圖讓賀青清醒,告訴她自己是程讓,是她的兒子,可她聽不進去,每一次都是以大吵大鬧終結,迫於無奈程讓只能開始住校,程林遇要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賀青身上,對程讓的關愛也自然少了,而賀家在這個時候也沒能幫上忙的。

恰逢青春期,程讓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變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問題少年’。

打架鬥毆,曠課逃學,他都做過,老師不止一次地叫來程林遇談話,或許是因為覺得對程讓有所虧欠,所以也從不責備,不管發生多嚴重的事情也只有一句‘我相信你’,甚至連打架的原因都不會詢問,除了程林遇偶爾來看他之外,程讓像是被所有人忘在了學校一樣,他能回的家只有陸斯聞家,能陪著說說話的,也只有陸斯聞。

可那時候的陸斯聞填補不了程讓在家庭上的缺失,所以程讓還是那個程讓。

賀青也還是那個賀青,依然不能見程讓。

直到高二那一年程讓將任課老師打成重傷,那時候外婆已經過世,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走出的賀明良意識到不應該再放任這個孩子不管,才將他接到身邊一起生活。

或許是因為之前缺失管教,賀明良想立竿見影,最開始總是嚴厲的,強硬的,以至於程讓的逆反心理越來越嚴重,逃課打架甚至比之前更甚,只有程林遇和賀莎的話他會聽,只有陸斯聞能陪他說說心裏話。

程林遇偶爾叫他回家的時候程讓也聽話地回去,但無一例外地會迎來賀青的驅趕,情緒被逼至角落的時候,程讓也失去理智過,明明知道賀青神志不清卻還是和她大吵大鬧過,他和賀青的關系勢如水火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每當這個時候程林遇就會安撫他,程讓也不止一次地問過程林遇:“為什麽不離婚?爸,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

那個時候除了陸斯聞,程讓覺得只有程林遇理解他。

程林遇聞言只是笑笑:“我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你媽媽和賀家的幫忙,我又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程讓有些理解又不全然理解,可他尊重程林遇的選擇,也有些想成為像他這樣的人。

程林遇是北城有名的大好人,幾乎所有人提及他的名字都要豎起大拇指,十佳青年,最美醫生,能記住每一個患者的名字,為有困難的患者墊付費用,不怕麻煩地把自己的私人電話告訴患者,讓他們隨時可以聯系到自己,甚至有時候半夜都會起來去患者家裏出診,他也幾乎是整個小區的家庭醫生,誰有個頭疼腦熱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他也總是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