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俄國西伯利亞鄂木斯克城。

在某一處地下建築物裏, 昏暗的走廊,老舊的吊燈一暗一滅,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身影靠著墻壁蹣跚艱難的走動著, 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單手緊緊的捂著嘴唇,猛烈的咳嗽還是泄出了一道輕哼聲。

前方的鐵門被大力的拉開, 一個手裏提著酒瓶的男人, 一邊仰著頭一邊不悅的說:“我告訴你晚上不要出來走動,費奧多爾。你是又想生病嗎?我可不會像媽媽那樣照顧你!”

費奧多爾沒有說話, 在燈光下,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透著不健康的顏色。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也不再克制,他咳嗽著, 像是要將自己的肺部也咳出來。

男人皺著眉嘖了一聲:“是又發作了對吧?嘖,你可真是麻煩。”

對這個有先天癲癇病的弟弟,瓦連京毫無辦法。在家中破產, 父母又相繼出世後,照顧和撫養費奧多爾的責任就落在了如今二十六歲的瓦連京身上。

這對兄弟的年齡差距頗大,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 作為晚來子的費奧多爾從小體弱多病,而身體健康的瓦連京, 對這個弟弟也沒多少感情。這並不難理解,他們之間差著十來歲,這是個非常敏感的年齡差距,差距沒有大到讓瓦連京對弟弟懷著如父對子的情感, 差距也沒有小到讓他覺得弟弟會是個能玩到一起的玩伴。

更何況在父母出事之前,他們兩個也幾乎沒什麽相處的時間。因為瓦連京要工作, 他工作很忙,是個踩著法律邊界的情報販子。

費奧多爾坐在沙發上,瓦連京遞給他一杯冰水,和從他臥室找到的藥。給他冰水倒不是瓦連京故意為難,因為俄國的氣候很冷,這裏的人習慣了喝冰水——燒熱水費時間,瓦連京也沒有那個耐心。

瓦連京自己都是拿伏特加當水喝的。但他到底拿來了藥。

為了抑制病情,費奧多爾每天都要服藥,而這種藥不便宜,鑒於自己是個通緝犯,要搞來這種藥,就更費心思和金錢。

好歹也是自己唯一的弟弟,瓦連京這個哥哥雖說有些地方做得不到位,但到底還算是負責。費奧多爾含了兩顆藥丸,喝著水將之服下,在有暖氣的房間裏,他的臉色稍微紅潤了一些。

“哥哥。”這個看起來瘦小,頂多也就十歲的少年問道,“計劃失敗了?”

可能是早就習慣了自己弟弟的聰慧,瓦連京並不意外這個之前還在睡覺的人,怎麽會在沒有告知的情況下就知道計劃失敗的事情。

費奧多爾是他的弟弟和累贅確實不假,但同時,隨著對方逐漸長大也顯露出他的高智商,已經成為了瓦連京事業上的半個同伴。

就連這次的計劃,有大半是費奧多爾參與制定的。

瓦連京懊惱的撓著自己蓬松淩亂的黑色卷發,又喝了一口伏特加,說道:“是這樣沒錯。日本人就是不靠譜,普希金那麽好用的牌,我本來想讓他潛伏上一段時間,還沒發揮作用呢,那個廢物就自作主張的準備將他用起來。這也就罷了,他明顯是將他當做一次性的牌用掉,非但沒達到目的,替身死了,普希金也沒了。還有你之前看好的果戈裏,也是個沒用的小鬼。”

“……是麽?”

費奧多爾將水杯的水喝完後,起身。他得到了答案,並不準備繼續兜留。

還有一大堆話想抱怨的瓦連京看到他這副樣子,心裏有些憋悶。這個弟弟實在太陰郁了,他這麽想著。長夜漫漫,留下來陪他說幾句話怎麽了?難怪他對這小子怎麽都喜歡不上來。

可又看到他那張病態的臉,到底還是把怨氣壓下,擺手:“行了,你去休息吧。我待會燒壺熱水放你屋裏,睡前就該檢查一下熱水壺,我又不是你媽,你也不是小姑娘,我才不管那麽多。”

費奧多爾輕輕的嗯了一聲,沒把對方的抱怨當回事。手按在扶手上,壓下時突然冒出了一句:“是和國。”

“嗯?”

“不是日本,是和國。你是情報販子,這一點要注意。”

瓦連京郁悶的哼了一聲:“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還有……我提醒過你,果戈裏不能那麽用。”果戈裏是張好牌,他是準備留在身邊準備大用的,但與妖術師對接的是瓦連京,盡管瓦連京承認費奧多爾很聰明,也會問他的意見,可這個男人依舊是個獨斷專行之人。

那種齷齪的招數,不僅是看輕果戈裏的作用,也看輕了那位名揚天下的竊國者。

然而瓦連京已經戴上了耳機,聽著裏面放著的爵士樂,並沒有聽到費奧多爾後面那句話。費奧多爾回過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瓦連京,心裏喟嘆一聲。

他關上門,門板將瓦連京的身影遮蓋,獨自一人慢慢的走在陰冷的走廊,腦子裏閃過一個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