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與謝野決定去上學。她選擇了這個出生、年紀裏最恰當的一條出路。

“節假日和放學後我會幫忙的。”她這麽說。

“挺好，那就改一下休店時間吧。”本來是周末休息兩天，改成工作日休息也沒什麽。

不愁生計的小老板向來很任性。如此又重新寫了一份雇傭合同，保住一定收入的與謝野松了口氣。

“我會努力學習，不辜負您對我的期待。”

“打住，我對你可沒有期待。學費是借你的，要還，頂多看你是同類不收利息。”亞彌尼隨手翻開放在桌子上的書，顯然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致。

同類麽……與謝野的心裏琢磨著這個詞匯，竟讀出了幾分暖意。

“我說過，我胸無大志，只想龜縮一方過平靜安寧的生活，指望我成為庇護你的強大壁壘大可不必，但若只是這點力所能及的小事，倒無所謂。”

“聽起來像個老頭子。”與謝野忍不住吐槽。還是慈祥的老頭子。

“是因為心態吧，跟公園遛彎的退休老爺爺老奶奶差不多。”亞彌尼微微一笑。

“在我心目中，您是最好的人。”

“……愛上我了？”

與謝野的表情像生吞一只青蛙，對上亞彌尼一雙含笑的紅眸時，又憋不住笑出聲來。

“不要輕視這句話，聽說過斯德哥爾摩和吊橋效應嗎？人在逆境之中會下意識的對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抱有依賴，即便事後發現對方是個別有所圖的爛人，也無法從這種依賴中走出去，自我攻略，將之美化為愛情……現代也有人稱之為pua。”

與謝野：“……真的假的？”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你看看這個。”亞彌尼頭不擡的舉起右手，一只金色的足球大的章魚從他手臂上方浮現。

章魚的觸手無限延長，卷住書架上的一本書，觸手收回，書落在亞彌尼的手心。

——《人格誘導心理學》。

見與謝野的注意力全在章魚身上，亞彌尼用封皮輕輕的敲了下她的腦袋：“拿著，裏面有講到，記住了這都是病，得治。”

與謝野雙手接過書，嘟噥著：“知道了。小老板，這是你的異能嗎？還挺方便的。”

“你猜。”亞彌尼似笑非笑的道。

與謝野識趣的終止這個話題，手中的書很有份量，打開目錄一看，被排版的艱澀內容閃得眼前一花。

“書的原作是法文，這是日譯版，算是翻得不錯，我更推薦你再去看原版。”

“……我不會法文，英文對我都很難。我撿過舊課本舊報紙自學，上面的英文在我眼裏跟蝌蚪差不多。”

與謝野低著頭，不敢去看亞彌尼的眼睛，她覺得自己被當成笨蛋，這不是錯覺。有點心虛，也有點自卑。

“晶子，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麽多嗎？”亞彌尼道，“我出生的環境比你至今遇過最惡劣的處境要糟糕數十數百倍，從有意識起，我無時無刻不在祈禱著有人能將我從那裏拖出來。”

與謝野愣住了，下意識的問：“那個人有出現嗎？”

“嗯，所以才有現在的我。”亞彌尼看著她，深邃沉靜的眼眸充斥著讀不懂的復雜情感，“不求回報的慈善家會希望自己幫助過的人，去幫助其他有需要的人，將這份恩惠傳遞下去。我不是那種慈善家，不會給你免費的東西，因為免費才是最貴的。所以我成為你的債主。”

“可你做的已經很多了，你改變了我的生活，寬敞的房間、柔軟的床鋪、充足的食物和熱水，還教我這些知識，給、借我學費。就連我下定決心求學，也是因為你給了我這個選擇。你可以否認，但不能要求我無視這份善意。”

“是嗎？”亞彌尼歪了歪頭，思索了一下，失笑道，“好像確實是這樣。那既然如此，我額外說一些多余的要求吧。”

“請說。”

亞彌尼收回視線，望著對面的書架，聲音飄渺：“我不希望你把這份善意延續下去。你很善良，是個性格可愛有主見的好女孩，會成為優秀獨立的好女人，所以更要學會自私。對自己好一點，記住一句話，你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為重要。”

說完後，他合上了書本：“行了，和好女孩的談心時間結束，我要開始忙了。”

與謝野點了點頭，她看上去還沒完全消化這段話，走到門口，打開門時她忍不住的轉身。

“我會記住的，你是第一個說我很重要的人。”紅著臉的小女孩如此說著。

聽著門被輕輕關閉的動響，等對方上樓回了房間後，亞彌尼才收斂了臉上的情緒。

天花板蝶黃的燈光照在他發頂，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之中。

“傻子。”他如此呢喃著。

他的話裏，只有一句是真心話——免費才是最貴的。

沒經歷過人性陰暗面的人類幼崽，將謊言記在心裏，卻漏掉了唯一的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