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鹿予安的手術很成功,他從麻醉中蘇醒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深夜了。

病房中只有機器的滴答聲,他一側頭,就看見莫因雪撐著額頭,在他病床一側淺眠,男人看起來有一些累,眉梢微微皺起,他極其難得看到莫因雪如此疲憊的樣子。

莫因雪並不是容易親近的性格,矜貴疏遠,遠遠看去像是山巔的那抹雪,但卻無冰雪的凜冽,甚至那抹雪,對他而言在溫柔不過。

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心裏湧上喜悅,進手術室之前,莫因雪向他保證過的,他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會是他,莫因雪果然做到了。

不論什麽時候,他都知道他可以永遠相信莫因雪的每一句話。

鹿予安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微微在莫因雪的眉眼間描繪。他的動作很小心,像是怕被莫因雪察覺,細微的動作下小心翼翼的隱藏著某些更深的東西。

他指尖靠近莫因雪皮膚的一刹那,莫因雪撐著額頭的食指微不可查的顫動。

甚至莫因雪的呼吸都亂了幾拍。

但鹿予安移動的指尖微微一停,卻毫不猶豫的又著魔一般在莫因雪臉上描繪一點點向下,直到他的手滑到莫因雪的喉結上方。

鹿予安其實並不是放肆的人,他總是蜷縮在自己的領域警惕試探著周圍,謹慎暗中觀察著一切。

但莫因雪是例外。他什麽都沒做,又好像什麽都做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鹿予安知道在莫因雪附近是安全的,他可以在莫因雪身邊放肆一些。

也可以更任性一些。

所以他並沒有收回自己的手指——

直到,另一只手按住了鹿予安的指尖。

鹿予安擡頭朝手的主人看去,莫因雪已經睜開了眼睛,寬大而指節分明的手掌將他的手牢牢按住,一動不能動,深黑眼睛盯著他的淺棕色的眼眸,莫因雪線條緊實的脖頸上喉結上下滑動說:“予安。”

鹿予安有恃無恐的扯謊說:“你臉上有東西。”

莫因雪淡淡嗯了一聲,慢慢松開了鹿予安的手。

少年轉頭,看了看病房裏面以及外面那堆向日葵不由疑惑問道:“這是什麽?”不大的病房被金燦燦的向日葵鋪滿,鹿予安很喜歡這種花,但是他記得他去手術之前,是沒有這些花的。

莫因雪將花中的卡片抽出神色溫柔的遞給鹿予安說:“你看了就知道了。”

鹿予安一愣,一張張看過那些卡片,看著那些卡片上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署名,然後嘴角忍不住慢慢翹起——

是他們啊。

第二天,顏老就拎著雞湯來看鹿予安了。

老人家帶著老花鏡仔仔細細研究著予安腦袋上的傷口,疑惑問:“就這個東西,能夠讓予安聽的見?”

莫因雪將雞湯倒在碗裏,將上面的熱油一層層撇掉,將其中瓷勺伸到鹿予安的嘴前說:“外公,現在還不能,等傷口愈合後調試耳蝸,予安才能聽得見。”

莫因雪身高腿長,坐在醫院統一高度的椅子上,顯得約束,但他照顧人的動作卻很熟練。

鹿予安靠在病床靠背上,將筆合上夾在書裏,把身邊推的成小山的教材和試卷到一邊,乖乖的將頭湊過去,就著莫因雪的手喝了一口。

鹿予安雖然喝著湯,但是眼睛卻忍不住瞥向門外小朋友手中端著的一小塊蛋糕,淡黃色的蛋糕上面鋪著一層厚厚的鮮紅莓果,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

只是莫因雪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鹿予安立刻就將目光收回了。

他並不是一個很重口腹之欲的人,只是突然一瞬間他很想吃甜點,但是他知道莫因雪照顧他很辛苦,所以他告訴自己,他可以等下次。

但是莫因雪卻再次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怎麽?想吃甜點。”

鹿予安翻開書的動作一頓說:“才不要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才十七歲,不是小孩子是什麽?”莫因雪輕笑反駁道。

顏老像是想起什麽說:“予安,你不用想太多,你的畫是第一次進畫展,不需要有什麽負擔。”

畫展?負擔?

鹿予安這才知道他愷之杯的那副畫要和畫壇成名已久的畫家們的畫作一起參加今年最大的畫展,畫展上的畫都是公開對外售賣的,而這也是鹿予安畫作第一次出現在主流畫壇,算是他這一次亮相。

他的畫作能否在畫展上成交,以什麽價格成交,都代表了藝術主流圈子對他的認可。

但予安此前在畫壇中並沒有任何名氣,就連顏老心中也沒有底。

這一次的畫展主辦方也是由陸園主辦。

鹿予安扭頭看向莫因雪。

莫因雪想了想寬慰說:“畫家的藝術價值並不等於他的市場價值。”

顏老不滿道:“予安,你別聽因雪的,他一身銅臭味。”

鹿予安卻認真的看著莫因雪,糾正說:“因雪哥哥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