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並非是不講道理的家長,他本以為予安搬出,在外面受些苦,多少會更懂一些事,但是沒想到予安竟然變本加厲,特別是不久前杜秘書告訴他,予安已經擅自從學校辦理了退學,還從妻子留下來的基金中取出了一筆錢不知用在何處。
如今甚至不知悔改,繼續傷害寧寧,他一時氣上頭,對予安太過失望,才會打出那一巴掌。
其實他原本以為予安會躲過去的。
鹿予安卻擡起頭,看著鹿正青,血珠順著他的下頜一滴滴掉落,他卻沒有伸出手去擦,而是平靜的,不帶有任何情緒的說“不是我。”
“是鹿與寧自己滑——”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鹿正青粗暴打斷,在他的眼裏,和落在水裏惴惴不安的滿臉慘白的寧寧比起來,站在一旁鹿予安那簡單解釋,更像輕描淡的推脫之詞,連態度都稱不上真誠。
他心中那一點點愧疚,也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予安和寧寧年紀相仿,但因為從小心臟病加上過敏性哮喘,寧寧一直沒有予安健康。
虛弱坐在水池裏的渾身是水的寧寧和旁邊站著冷漠的予安,他心中的天平已經傾斜。
何況予安做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
鹿正青的目光如有實質的落在鹿予安身上,他的眼神是頗具壓迫力的。
在公司裏,哪怕經過半生風雨的高層們,眼神交匯時也會不由退縮,可予安迎著他眼神卻幹凈純碎,甚至與深色的瞳孔遇上時候,他心中微動,下意識避開那雙眼睛,將目光落在予安的肩背上。
鹿正青這才發現,予安和記憶中皮實的樣子大不相同。
現在的他瘦得過分,衣服空蕩蕩的掛在身上,甚至看起來比他身邊的寧寧更加消瘦。
予安這是怎麽了?他忍不住想到。
“爸爸。”
可下一秒鹿與寧突然出聲,打斷了鹿正青一閃而過的思緒。
鹿與寧扶著望北的手臂,咬著牙掙紮著站起來,雖然冰冷的池水浸透了他大半的衣服,他卻還是乖巧的先朝哥哥和爸爸安撫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然後才看向鹿予安。
他其實並沒有看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麽,他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不小心,但他很聰明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麽,不能在激化矛盾,他只不過略微一遲疑就堅定道:“是我自己滑下去的,和二哥沒什麽關系。”
只是那片刻的遲疑,讓這句話頓時顯得底氣不足,明明是解釋的話,聽起來像是被迫的要幫人遮掩什麽。
鹿正青又怎麽會看不懂這片刻遲疑,神色幾乎立刻就沉下來追問:“寧寧你是自己滑下去的?那你怎麽會站在水池邊?又是怎麽不小心的?”
鹿與寧向來單純,哪裏來得及編好,只能慌張躲開鹿正青的視線,張了張嘴支支吾吾:“我——”
半天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但這對鹿正青而言卻夠了。
真相如何,幾乎不言而喻。
每當這個時候,鹿正青都會反思他對鹿予安教育的失敗,他錯失予安成長最關鍵的幾年,導致予安性格狹隘自私,他用了四年的時間,也沒有糾正過來。
他目光又重新落在鹿予安身上,眼神銳利的如同一把刀子。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
少年卻倔強的將被打斷的話說完:“是鹿與寧自己滑下去的。”
如果是其他人,鹿予安甚至是不屑解釋的。他們誤會又有什麽關系。
但只有鹿正青和鹿望北這兩個與他血脈相連的人是例外。
可是他的話剛剛說出來,就仿佛一根引線點燃炸藥。
鹿正青壓低滿是怒火聲音急促打斷:“鹿與寧,鹿與寧,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不是陌生人,你回來已經四年了,難道在你心中寧寧就只是一個鹿與寧嗎?”
他看著鹿予安懷裏抱著的畫軸無名火起,伸手將畫軸扔在水裏怒斥道:“什麽畫這麽重要?讓你連自己的弟弟都不去扶?”
鹿予安沒有防備下,被父親奪過畫軸,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幾個月來修補好的畫被水完全打濕,哪怕他沒有絲毫猶豫就踏進水裏,把畫軸撿起來卻也已經晚了。
大半已經被毀了,他唯一能夠為媽媽做的事情最終還是沒有辦到。
“你狹隘自私,寧寧對你在三忍讓,從來不想和你爭搶什麽,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他——”
他將這些年的話全部說出口。
鹿予安擡頭看向鹿正青,他神情愣愣的甚至帶著一些茫然,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覺得心裏一陣陣刀刮一般的痛。
原來在他們眼中自己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可他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原來這樣也有錯嗎?
但是解釋的話卻說不出來。
難道告訴他們,他在意的從來不是鹿家金錢地位?他們又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