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江湖風月(三十二)

“嘩啦——”

平靜的水面上水花飛起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浴池裏露出少女修長勻稱的身體。

花虔抹去臉上的水珠,趴在浴池邊緣休息。

花珩這些日子總以公務繁忙為由不見身影,但花虔知道他在自己每夜睡著後都來看望過。

花虔小時候身體弱, 畏寒畏風卻又睡覺不老實, 總是蹬被子。

有次因為夜裏著涼受了寒發高燒燒到昏迷不醒。

但從那以後每天早上起床她的被子都蓋得嚴嚴實實。

一開始花虔以為自己睡覺亂動的毛病好了, 後來才意識到是花珩每晚起夜為她掖好被角,即便是冷冬寒夜也一如既往。

印象中的哥哥溫柔善良,事事為她考慮, 所以花虔始終無法相信他會變成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巨大空蕩的浴室台階上站著兩個侍女, 見花虔遊上岸遞上擦拭的毛巾。

“哥哥現在在哪裏?”

侍女恭敬道:“回聖女, 這個時辰教主應當在誅道殿處理公務。”

花虔現在在魔教的身份是魔教聖女。

魔教向來尊崇強者,雖然花虔武功平平, 但迫於花珩的威壓眾人也無言可說。

花虔換好衣裳:“帶我去見他。”

侍女聽到這話有些猶豫:“可是教主吩咐過......”

花虔平靜道:“你只管帶我去,任何後果我自行承擔。”

侍女見她執意前行,只好低頭應下。

“是。”

魔教總壇建在一座山崖之內, 所有的建築皆是巨石為柱,巖壁為體。

透過走道旁的窗台可以看到巨大的紅色夕陽緩緩沉入遠方朦朧的西山之下,精致絲羅織成的窗簾垂落於地, 在晚風的吹拂下悠悠飄蕩。

花珩早已吩咐,除了誅道殿, 魔教之內任何一處花虔皆可暢通無阻。

花虔知道哥哥不讓她進誅道殿並非不想見她, 而是一時不知如何面對她。

真相被戳破的那刻總是極其殘忍, 但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她其實並沒有生花珩的氣。

因為花虔始終相信, 無論哥哥做什麽都絕對不會想要傷害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如同她欺騙唐瑾一樣。

花虔信任哥哥, 一如相信自己。

這是他們血脈相連、多年相依為命的羈絆和默契。

但她的確能夠感受到哥哥對唐瑾的厭惡, 卻一時不明白這厭惡從何而來。

這些天一人獨處, 她也有了充足地時間去思考和梳理。

回憶著花珩所說過的話,他們重遇後的細節,還有提及穿越時他眼中的無奈和麻木。

花虔心中也逐漸沉重,她漸漸意識到花珩的不易。

自己不過來到這個世界一年而已,就已經幾經生死,如果花珩真的來到這個世界七年,從一個滅門孩童到如今的魔教教主,他這一路上要經歷多少的生死劫難,受多少的苦痛。

對於兒時的他們來說,即便父母去世,但他們依舊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度。

孤兒院尚且有遮風擋雨的一席之地,可在這個殺人如麻的混亂江湖,他們什麽都沒有。

晚風帶著些許涼意,花虔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穿越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美好,在這裏每天要面臨的是如何在刀光劍影中活下去,所謂的快意江湖,實際上換句話說就是仇殺,劫持,刀刀見血。

人命如草芥。

即便如浮萍鎮那般躲避在偏僻海角的人們,也需要每日為官府的賦稅發愁,同鮫人以命相搏才能換得一年的免稅。

如果先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是她,或許她早就瘋了吧。

花虔咬住下唇,所以她要去找哥哥,同他開誠布公的談一次。

花虔始終不認為唐瑾的死是完成任務的唯一方法。

如果這個世界的混沌是在唐瑾殺死公子徽那一刻發生,那就無法解釋為什麽每次重組後的世界都會發生新的變化。

殺死公子徽與其說是世界重組的起因,更像是故事的結果。

花虔琢磨著系統以前說過的規則。

【這個世界是按照男主設定的,只要男主的主線劇情不崩就不會影響世界運轉。】

【世界線出錯是在唐瑾擊殺公子徽的那刻。】

如果故事線當真是發生在公子徽身上,完成任務的方式只是讓唐瑾死去,那以系統超出世界規則的能力,根本無須費那麽大的精力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執行者。

將執行者送到十八年前,直接給還在繈褓中尚無還手之力的唐瑾一杯毒酒送上西天不就都解決了嗎?

哪裏需要費那麽大的力氣。

然而從花虔所穿越到的身體是早已死亡的魚虔開始,黑晶玄鐵被唐瑾所得,原著中本不該出現的羅孚道長出海,再到伐魔之戰時間線提前,前期故事的發展早已被改變,但是世界並沒有崩潰啊。

也就是說,雖然原著裏公子徽和唐瑾於江湖相識結為摯友,但實際上這並不是公子徽人生的關節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