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混賬東西

周安言雖對周國盛這份遺囑的分配頗有微詞,但他涵養還在,不會像周老二一樣撒潑打滾,並且事已至此,再怎麽鬧也改變不了什麽。周安言控制住了周老二,他讓周朔帶著顧清渠先離開。

於是周朔拉著顧清渠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這個城市,顧清渠哪兒也去不了。

毛毛細雨黏在身上饒人心煩,顧清渠看了看時間,他猶豫不決地叫了周朔一聲,周朔頭也不回,問他怎麽了?

“我晚上十一點的飛機,現在馬上要去機場,”顧清渠試圖把自己的手腕從周朔的手裏抽出來,可周朔攥得太緊了,都是徒勞,“周朔,別走了,你要去哪兒?”

周朔迷惘了——是啊,我能帶他去哪兒?

他們找了個避雨的屋檐,周朔讓顧清渠待著別動,自己跑到附近藥房買了創口貼和碘伏。他仔細處理顧清渠的傷口,裝得輕描淡寫地問:“你為什麽不躲?”

顧清渠眨眨眼:“我躲了,沒躲開。”

“你剛推我幹嘛?”

顧清渠笑了笑,沒說話。

“周朔,”顧清渠的說話聲音在雨夜顯得特別縹緲,他問:“弄堂什麽時候拆?”

周朔回:“下個月吧,等裏面人都搬走了,爺爺是最後一戶。”

落地即生根,周國盛一輩子生死都在這兒,挺好的。

顧清渠點點頭,說哦,又問:“你是不是很久沒回來過了?”

“是,”周朔坦誠,“我忙著賺錢啊。”

“賺到了嗎?”

“暫時沒有,”周朔頓了頓,繼續說:“董哥給我介紹了一個朋友,人不錯,開了家修車店,我在他那兒學手藝,過得還行。不過最近心野了,想入股投資,開個分店,我當小老板。”

顧清渠笑著揚眉,“不錯啊。”

周朔撕開創口貼的包裝,小心翼翼貼在顧清渠的傷口上,“不錯是不錯,不過道阻且長,現實很骨感。我一開始兜裏沒錢,拼命攢。攢夠了,有錢了,又找不到合適的店面。一步步來吧。”

他們兩個像很久沒見的老朋友,好過、吵過、鬧過,從朦朦朧朧的開始,至不明不白的結束。如今能好好坐下來說話,不是老天眷顧,是年歲的沉澱。

顧清渠發現周朔變了,他又長高了不少,頭發也長了,性格不再張揚,自由卻仍掛在眉梢。

這是一個男孩向男人的轉變,成熟不是一步登天的。

“有什麽困難跟我說,人脈或者資金,看我能不能幫你。”

周朔不客氣,笑著說好。

“清渠,你這次走了之後還會回來嗎?”

周朔在處理顧清渠傷口的時候挨得很近,輕柔的呼吸撓得兩人都癢,心癢。可是後來,周朔退開了,退到一個得體且有分寸感的距離。

忍耐力不言而喻,真是長大了啊,都能上天了。

顧清渠暗自喟嘆,“我不知道,這兩年很忙,全國跑,能不能回來,看時間吧。”

他不甘於被困在囚籠,周朔理解,也不勉強。

“好,”周朔沒再問什麽,“我送你去機場。”

顧清渠愣了愣,脫口而出:“怎麽送?”

“大伯有車,我跟他借,你等等我,別跑啊!”

顧清渠心想我也不是屬兔子的,哪兒那麽容易蹦跶。

周朔的駕駛技術不錯,既平又穩,連紅綠燈口的刹車也是緩的,軟綿綿的行駛感催得顧清渠在車上睡了一覺。睡到後來,顧清渠感覺一陣涼風襲來,他鼻子被什麽東西搔了搔,輕輕一聳,便睜開了眼睛。

周朔靠得很近,鬢發貼著顧清渠的雙唇而過,顧清渠下意識舔了舔唇,殷紅又濕潤。

“醒了?”周朔替顧清渠解開安全帶。

“嗯。”

周朔說:“到機場了,現在就走嗎?還是在坐會兒?”

顧清渠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突生迷茫。

“清渠?”周朔又輕輕喚了一聲。

顧清渠恍然回神,“嗯?怎麽了?”

周朔想了想,問道:“爺爺臨終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麽話?”

顧清渠深深地看著周朔的眼睛,他心如擂鼓,“有。”

“說什麽了?”

“他要我……替他跟你道個歉。”

周朔又問:“為什麽道歉。”

顧清渠笑著搖搖頭,說不知道。

那還有嗎?周朔追問。

“有。”顧清渠回答。

周朔不再出聲詢問,他在等顧清渠的主動坦誠。可顧清渠始終沒開口,他暫時想不通,想不通周國盛到底是什麽意思。

周朔輕嘆一聲,只能作罷,他有失望,但不多,有些事情想通了之後,胸襟便不會那麽狹隘。周朔不逼迫顧清渠,也嘗試放過自己。

“我……走了。”顧清渠說。

“好,”周朔就著解安全帶的姿勢,虛虛地抱了抱顧清渠,“保重。”

“保重。”

一次心平氣和的分別,是能看見光明未來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