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蒼狼軍軍隊裏混了好幾日,辰厭成功將莫瑀手下一隊將士帶偏了。

下河摸魚上山摘野菜,美名其曰為民謀福祉,要給中秋城宴添幾分滋味,時不時與副將常鴻遠嘴幾句莫瑀。

看著對方分明深表贊同,但迫於多年來的威壓不敢點頭的模樣,辰厭憐憫地拍了拍常鴻遠的肩頭以示安撫。

他長於白雲山的山野,像一只無拘無束慣了的黑翅鳶,一時要混進這紀律嚴明的軍隊裏還是費了不少心思,不過他朝蒼狼軍邁了一步,蒼狼軍便向他邁了十步。

如此湊在一起,還有些像模像樣,糊弄一些不熟悉的也只會當他們是一群人。

亭亭千裏月,共照天下人,灩灩風露奉黃酒,歡達又是一中秋。

數百張桌子連接成長長的一條,一直從街頭到巷尾,這偏僻的地方難得湊出幾盞紅燈籠,掛著雖然看起來孤零零了些,飯菜的騰騰熱氣之下人聲鼎沸,頂去了萬般寂寞,只留下中秋的喜悅。

三五鄉鄰推杯換盞,煮得溫熱的黃粱酒濕了嘴角和胡須,有小孩頑劣偷偷用手指一沾嘗味,被黃粱酒辣得直吐舌頭,呸呸呸幾聲將舌尖的苦味吐出去,忙不叠從宴席上抓兩把花生糖去苦。

相熟的閨中密友小聲談著女紅和育兒經,白日勞作的男人們今日難得偷閑,互相之間胡天侃地,一些家長裏短和善意玩笑,帶來一陣陣歡暢的哄笑聲。

“祝大夫,我敬你一杯,”楚瑾將一杯酒遞給祝石林,他含笑一飲而盡,“妙手回春,這些日子跟著您學了良多。”

楚瑾最佩服的還是祝石林本人而非醫術,他本不是南陽人,早年走南闖北本闖出了一杏林聖手的名聲,卻在一次偶然路過南陽後決定留下來。

如此十多年,民間不再見那個四方遊走的活神仙,在南陽這破敗的偏僻處多了一間滿是藥香的小屋。

“楚大人見解新奇,許多方子比老夫的更妥當,實在是後生可畏啊。”祝石林呵呵一笑接過酒,本以為這官大人不過擺個花架子,不想也是有真材實料。

花了十點屬性值買的醫書自然極盡其詳,楚瑾笑而不語,莫瑀想著今日松懈一些,便不曾將楚瑾酒杯扣下,只是在心裏默默算賬。

多喝一杯酒,到時候就多哭一刻鐘。

那頭投來的目光滾燙,楚瑾擡眉對著莫瑀笑了一下,紅燈籠下的光照得他身上的月白衣衫也像變紅了,莫瑀晃眼仿佛見著人滿身大紅喜服眼中含笑。

他手裏的酒一滴沒進肚,不想醉在了這柔和的風與月,與盈盈一笑裏。

滿桌菜色楚晟都興趣缺缺,只一會兒從盤子裏拿一塊月餅,若是蛋黃蓮蓉就喜笑顏開,若是紅豆便面色如常,張清英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每次楚晟皺眉咽下去時露出的餡料都是五仁。

這新拿的一塊又是五仁,看他皺眉偷偷嘆氣苦惱的模樣,張清英悄悄笑著從楚晟手裏拿過那咬了一塊的月餅,見楚晟迷茫擡頭,張清英當著他的面順著之前的缺口咬了下去:“不喜歡就給我,你看你。”

他收斂嘴角的弧度戳了戳楚晟的肚子,溫聲道:“看起來吃不了多少了,留給你喜歡的口味吧。”

宴席之上點的燈籠光線並不明亮,張清英沒看見楚晟側過頭紅透的臉。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張清英,咬舌有些欲言又止,可是他心跳得很亂,也不想張清英再幫他吃五仁月餅,只好低下頭默默吃著碗裏的菜。

偶爾余光觸及到一旁和莫瑀談論西山地形的張清英,會紅著臉蹙眉移開視線。

楚晟不是傻子。

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房檐遮擋的晦澀陰影下,他心裏悄悄落了一抹酸澀,指尖正指著地圖的人目光認真,模樣俊雅氣質清貴,出身與地位更和他有雲泥之別。

更何況他二人皆是男子,非楚瑾莫瑀一般兩情相悅,多年相伴也只把彼此當做友人,他怎麽好去越過這一條線,叫大家不歡而散。

只能忍下心裏的悸動,把平生難得的心動釀成了一壺難言的心酸。

未想通透時並未覺得,如今想通了只覺得哪裏都是曖昧,可張清英細致內斂,對人對事本就多一份耐心,這些細枝末節他獨自珍藏回味,恐怕於張清英而言只是尋常。

余光裏的人一下泄了氣一般,撐著下巴不自覺唉聲嘆氣蹙眉良久,張清英目光跟得久了,莫瑀自然能察覺他心不在焉,便不再勉強將地圖收好。

和莫瑀坐到一半跑到隔壁桌和蒼狼軍拼酒的辰厭三兩下就把常鴻遠灌趴下了,他嘖嘖兩聲舉杯問誰能再來,喝著喝著又犯病開始吟詩,腳踏在長凳上不小心踩臟了常鴻遠的衣擺。

莫瑀忍無可忍將他按下坐好,就見這酒瘋子握著常鴻遠的衣擺小聲嘀咕:“你這頭,怎麽這麽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