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辰厭被一陣飯菜的香味勾醒了,他揉眼惺忪見幾個小廝提著兩個食盒,將裏頭的菜一一取出來放好,還沒等他問一句話就出去了。

蟹黃豆腐,鹽水牛肉,八盤小菜葷素搭配油香四溢,米飯晶瑩透亮,顆粒飽滿。

心情先是從飛揚,以為賀崇天來撈他了,到惶恐,難道這就是豐盛的最後一頓,以無所謂告終,無論如何還是先吃飯比較重要。

直到楚瑀從小牢窗那裏突然探出頭,嚇得辰厭差點沒被飯噎死,他咳嗽幾聲急眼道:“你怎麽走路沒聲音啊!”

哪怕賣身給賀崇天這狗人,辰厭好歹是師從曾經的江湖高手,同門個個也是不管好名還是壞名都挺出名的江湖名流,他可真不想自己被飯噎死這麽淒慘的事傳到他們耳中。

昨夜楚瑾問楚瑀想不想學武功,楚瑀不假思索就點頭:“想。”

楚瑾問:“要學武功,為了什麽?”

想著日後從戎,有武功在身也好讓楚瑀少受點傷,但武力向來是雙刃劍,利害得失,正邪何立,全憑執劍人心意。

以武犯禁,以武欺弱,那不是他想楚瑀學武的初衷。

楚瑀搖搖頭,他只是覺得楚瑾這樣問就是想讓他學,楚瑾想他學,那他就去學。

“武,可鎮惡,可護人,但也能欺善,能壓人,”楚瑾漫步走向正院,他將身上的衣服取下罩住楚瑀,耐心引導道:“若是你,想要哪一種?”

楚瑀即答:“我想護主人。”

“不再想想其他答案?”楚瑾啞然失笑,死心眼小孩怎麽只會想到他。

衣服上淡淡的初雪味道混合著淩冽寒風,溫熱卻頑固地從心底直流到全身,楚瑀聽話地重新思索片刻:“還有,待我好的人。”

他性非惡,卻也非善,若楚瑾想他鎮惡,他便鎮惡,但若私心問護人,護哪個具體的人。

來不及思考,腦中就下意識浮現了答案。

心尖上位置不多,一瞬間能想到的只有一個。

隨後再擠入的人也不是沒有,可執念生根纏繞在第一個人名上,不肯罷休。

“你能教我學武嗎?”楚瑀蹲在小牢窗前問。

辰厭立刻反應過來,激動得飯碗都打翻摔成兩半:“能啊,能啊!大爺,你別看我給狗賊賣命,其實有幾把刷子的!”

唉,四舍五入,他也是師出名門,要不是師父把他寄放在賀家換酒錢,他怎麽說也得在江湖闖點名聲出來!

“你等著,”楚瑀點點頭:“我去找主人,和他說說情。”

“小石頭,”辰厭爬在窗邊握著欄杆熱淚盈眶:“你對我真好,從此你就是我辰厭親傳大弟子,乖徒兒喊句師父!”

楚瑀沒聽到一樣快步走了。

“等等,大爺,我還有話跟你說!”辰厭艱難地從小牢窗裏伸出手向楚瑀招喊。

腳步向前走了幾步還是停下,楚瑀側頭看向辰厭。

“幫我,拿個新的碗…”辰厭哭喪著臉認真道。

楚瑀:“……”他就不該停下來。

最終辰厭還是端著新拿來的碗心情舒暢地大快朵頤了一頓,心裏對楚瑀的感激蹭蹭蹭地漲。

楚瑀散學後照例先去了書房。

“回來了?”楚瑾揉著眉心手裏捏著賀崇天讓他修改的商會制度。

眼睛因過度使用酸脹無比,但會館建設過完年後開春就要提上日程,期間人力財力都要統籌計算,費時費力,楚瑾一天也耽擱不得。

“找過他了?”楚瑾放下制度冊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楚瑀坐下點頭道:“嗯。”

本來楚瑾就打算讓辰厭教楚瑀武功,之前讓竇青挖消息時就挖出辰厭不一般,師從白雲劍派的一代宗師燕飛霜,放著優質資源不用是笨蛋。

至於讓楚瑀出面賣個人情,還是楚瑾想讓二人日後教學不會因之前的事產生隔閡,讓辰厭對楚瑀教學更上心一點。

畢竟因他一時疏忽,自己養到一半的人差點就沒了,怎麽也得找補回來。

“我總是忙著,老是顧不上你,若日後學業或習武有疑慮困惑,切勿再像從前一樣鋸嘴葫蘆般不說話,”楚瑾嘆氣向後靠上椅背,不放心地叮囑道:“有問題便來找我,誰攔著都別聽,記得?”

“記下了。”楚瑀鄭重點頭。

啰嗦繁雜話,句句入耳皆如飴,楚瑀盯著重新埋首於書冊中的楚瑾,心想若是習武可護著他,自己便再不是毫無用處。

若是能替他掃除半分心頭落寞的雪,就足慰日夜輾轉的思緒,瞑目時時搖曳的歡喜。

楚瑀現在還想不清這情緒為何總聽從楚瑾平仄,難過歡喜的起承轉合時常不停息。

這一顆太稚嫩的心,還不知懵懂要靠一次次試探和心酸來剝離,還不懂迷茫要靠一次次選擇和疼痛來絕跡。

他單純地,固執地,又真誠地,盼一人常喜,盼一人勿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