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楚瑾來時特意放輕腳步,推門聲沒驚動練字的楚瑀。

他將凍梨藏於身後輕手輕腳靠近楚瑀。

病中纏著繃帶不便束發,霜發便隨意披散垂下,楚瑀不時將遮擋視線的長發撥到腦後,但頭發很快又落了回來。

來回幾次後楚瑀放下筆,楚瑾甚至能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察覺到生氣的情緒。

楚瑾走到小幾時,楚瑀還在笨手笨腳地想給自己的頭發打結。

他第一時間注意到麻紙上的陰影,擡頭撞進一雙滿是笑意的眼。

“主人?”他眉眼喜悅地亮起。

楚瑾將凍梨塞到他懷裏,拍開他揪著頭發的手,用那條藍色發帶將楚瑀長發綁好笑道:“怎麽這麽傻啊。”

哪裏有人會想著直接用頭發打個結的。

“這是什麽?”楚瑀戳戳懷裏黑乎乎的兩個東西,觸手還冰涼,他握住楚瑾的手,果然也是一片冷意。

“怎麽,沒見過凍梨?”楚瑾笑著塞了個在他嘴裏。

楚瑀將楚瑾的手捧起想用嘴吹吹熱氣,但嘴裏堵著個凍梨難開口。

楚瑾抽回手往壁爐那邊走去,為了裝這壁爐還特意通了煙囪,他將一旁的木塊加進去又用火鉗撥弄兩下,壁爐的火勢一下就上來了,屋子裏溫度也逐漸變暖。

口中的凍梨不同於之前在院子裏摘的梨子,味道酸甜口感綿密,楚瑀望著楚瑾坐在壁爐旁整個人放松下來,渾身都透著慵懶之意。

他支著下巴倚在小幾旁看楚瑾依偎在一團溫暖火光中,屋外風雪和室內安寧就如同兩個天地。

從前他屬於外邊那個寒冬。

屬於結冰湖面下擺動的魚,屬於霜結枝頭時掛著的果,屬於雪滿半腰間逃竄的兔。

他曾最討厭寒冬,風雪時柴火用得更快,食物也一樣,他不得不披著單薄的衣服前往山上拾柴撿果,皸裂的手和凍僵的腿,山間冽風從不問人意。

楚瑾就爐火點燃初雪,楚瑀聞著煙味閉上眼,窗外的雪從枝頭簌簌落下的聲音,應和著平靜的心跳。

“少爺。”門外一聲報道驚亂了他的思緒,楚瑀心中一刹不快轉眸向屋外。

楚瑾磕下煙槍道:“進來。”

辰厭進來之時被楚瑀的眼神嚇了一跳,類似於無機質的純黑色瞳仁死死盯住他,映屋外日光折射出冰冷。

“這是辰厭,”楚瑾從壁爐邊坐到楚瑀旁,見小孩呆呆的揉了兩把他的腦袋:“以後他就跟著護著你,疼就喊,明白沒?”

楚瑀有些抵觸地垂下頭,不著痕跡和楚瑾貼近一些。

不想和別的人靠太近。

他微擡眼眸冷冷暼了一眼辰厭,唇角向下壓了點。

“屬下辰厭。”辰厭朝楚瑀躬身拱手。

楚瑀垂下眸子湊近楚瑾耳朵道:“我,我想,回家,想回家。”最近天很冷,他想要回家看看娘。

辰厭有些尷尬地立在原地,楚瑾沖他揮手,辰厭便松了口氣退出去。

總感覺這個要護著的孩子不怎麽喜歡他啊。

“傷好些了再回去,”楚瑾解開楚瑀額間的繃帶,位於額角的傷口已經結疤,他手指輕觸感受著疤面目光驟冷對上楚瑀:“不過,你別是想著一去不復返吧?”

“不,”楚瑀搖搖頭,他伸手捏住楚瑾衣角似討好湊近了些,黑色的眼瞳泛著清澈的水光眼巴巴看著楚瑾道:“會,會回來,回來。”

所謂的家給他帶來的暖意,甚至不如在這裏感受到的片刻。

若非娘親,他對那裏也沒什麽牽掛。

楚瑀伸手握住楚瑾的手放在臉旁,用臉頰上的溫意暖著,他目光怯懦依戀,不懂如何用言語去告訴楚瑾自己的心意。

遽爾傾身貼近楚瑾,楚瑾垂首祈求道:“我想,陪,陪著主人,不要,趕走。”

“不要趕走我。”

“求求主人,不要。”

“不要讓我走。”

倉皇的音色喑啞顫抖,楚瑀死死攥住楚瑾的衣袖,擡起爍爍目光滿是哀求之意。

“想要待在我身邊?”楚瑾輕笑一聲,眼帶促狹,順著楚瑀的動作輕撫他的臉。

楚瑀點點頭,握著他手的力道更重了。

“我說往東?”

“絕,絕不往西。”

楚瑀忙不叠回應的樣子惹笑了楚瑾。

“什麽事情都告訴我,不瞞著我?”

“嗯,嗯嗯。”楚瑀急切表態,又心懷不安。

除了那一件事,其他的都可以告訴主人。

“那就安分點,我不喜歡麻煩小孩。”楚瑾仰著小幾旁專門派人做的軟枕,或許說是現代改良過來的懶人沙發更合適。

他唇邊漾著笑意,眸光清冷淩冽,一手捏著金玉煙槍傾吐煙雲,另一手沖著楚瑀勾了勾,朱唇輕啟音色如同珠玉滾落絲綢:

“過來。”

楚瑀挪到他身後一副乖乖的樣子。

楚瑾昨夜很晚才入睡,今日又早起,身子疲憊困倦得不行,就這樣靠著軟枕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