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楚瑀還以為楚瑾昨晚上不過睡前的糊塗話,直到楚瑾笑眯眯地繞著他轉了幾圈,拍了拍他的新衣裳和新布包時,才驚覺這不是玩笑。

“這身行頭不算給我楚家丟臉。”前生在家中自己算最小的,總算有機會送“弟弟”上學,楚瑾還有點興奮。

“謝主人……”完全不懂楚瑾到底想幹嘛,楚瑀摸著自己的包,觸感比普通人家衣服的料子還好。

放百姓家中定是要當寶貝放著,等到新年再裁來做新衣服。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那件破衣服,心立刻下沉沖淡了喜悅。

更何況,若這布能做成衣裳,他想拿回去給娘。

或許以後等主人高興了,可以向他討點衣料帶回去。

楚瑀打開布袋,裏面放了一些啟蒙用的書。

他並不知道這是楚瑾親自挑選的,字體較大,是專門給兒童啟蒙用的。

“去吧,”楚瑾拍拍他衣服上的褶皺:“早些回來,可沒許你不幹活。”

“是。”楚瑀低頭退出去,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李樹。

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楚瑀後撤幾步拉開一些距離:“李管事。”

“少爺叫我送你。”李樹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神情老神在在。

昨日少爺去幹了什麽他一清二楚,當即心裏也有些慌,懊悔自己斬草不除根,若是早些讓他們滾了也就沒這档子事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王婆子那個蠢女人又來緊張兮兮地向他說明情況。

李樹心裏也驚異,他在楚家多年,深懂少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紅顏下是蛇蠍作骨。

又怎會對個奴隸這麽上心?

他準備好了說辭在府上乖巧等了一晚上也沒等到少爺召見,心裏更慌了。

偏偏還不能露餡,李樹只能早晨巴巴把臉湊上去貼人家冰屁股。

幸而楚瑾沒打算對他怎麽樣,只是說今天要忙,送楚瑀去上學。

他小心旁敲側擊楚瑾的態度:“少爺,這是……要他習字做什麽?往來哪個奴才有這個殊榮,更何況楚瑀不過一簽了死契的奴隸。”

臉上笑意未撤的楚瑾抽著初雪睨了他一眼:“李管事,我做的事,可要給你一個正當的理由?”

他心裏咯噔一聲,彎腰陪笑:“自是不用,是我想岔了,咱少爺一向仁善。”

“呵,”楚瑾似笑非笑抖了抖煙灰:“你倒是會拍馬屁。”

“左右不過,讓物件兒用著順手,用得舒服而已。若有個什麽事做不了,我可就不講理只覺得這物件兒廢物,既是廢物,哪有放在眼前的道理。”

“一腳捏碎踢開,或是從眼前消失,都不足解恨,”楚瑾語氣悠長有些遺憾:“不過這樣漂亮的物件兒碎了,我還是會覺得有點可惜。”

“所以,”那琥珀色的瞳仁泛著霜色,楚瑾嘆息道:“你能明白嗎?”

“明白明白。”李樹點了好幾個頭,背後冷汗一片,他覺得少爺這話不是給楚瑀聽的。

楚瑀讀書的地方是城北的一家老私塾,教書先生都是一眾老秀才,花白胡子長袍長袖,並非考取不了舉人功名,而是甘願留在這裏教化百姓。

玉漱書齋,是他小小門匾上的字。

剛進去的時候,楚瑀還不認識那幾個字,他抱著那包望著送他來的馬車離開視線,才一步一步地走進去。

負責教他的私塾先生是姜秀才,姜秀才慈眉善目,眉毛白花花很長,帶著楚瑀進學堂是,一整個班的同窗都伸長了腦袋往外望。

“哇,是大哥哥,大哥哥和我們一起學。”

“大哥哥的頭發是白色的誒,好奇怪哦。”

“嘿嘿嘿,大哥哥看起來好好看。”

“玉小妍你又犯花癡!”

說楚瑀好看的小女孩嘟嘟嘴,嘀咕道:“人家又沒有說錯,幹嘛說我犯花癡。”

楚瑀腳步就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樣一步也動不了,他面容錯愕,沒想到他的同窗居然是一群五六歲的稚童。

“都安靜,小兔崽子們看熱鬧總是最積極,”姜秀作生氣狀,才拿著戒尺拍了幾下教案,底下的小人們才閉嘴,他咳了幾聲指著楚瑀說道:“這是新來的同窗,楚瑀,你先找個位子坐下。”

楚瑀擡眼掃了一眼座位,除了姜秀才專用的教案和椅子,其他學子都是用的矮桌和草墊,他個子高坐哪裏都會擋著人於是抱著包往最後一排坐。

當他坐下來放好包裹時,聽到旁邊的小女孩小聲地歡呼了一聲,他隱約記得剛才有人叫她玉小妍。

案旁的姜秀才讓他們拿出蒙學經典朗讀,玉小妍戳戳楚瑀的胳膊,指著自己的書用口型告訴他:這一本。

楚瑀依葫蘆畫瓢找到了蒙學經典,奈何不識字只能跟著大部隊張口型,但他非常聰明,當同樣的字讀過一次,就記住了。

一篇三字經下來,竟也學了不少字,甚至姜秀才讓他們自由誦讀時,他已經翻開了還未教授的那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