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誰會這麽想

周末,任啟東把燉好的魚湯倒進保溫桶,步履不停兜轉送去任美明家裏,說了幾句體己話,又快馬加鞭乘坐擁擠的地鐵回來。

藍溱盤著一條腿,坐在餐桌邊,握著一只筷子敲碗等飯,滿是不耐煩。任啟東熱了熱遺留的少許魚湯,讓他先墊墊肚子。藍溱抿了一口,皺起了眉:“頓頓都這麽清淡,家裏是買不起肉了嗎?”

任啟東難以作答。藍溱對他去了哪裏,幹了什麽一清二楚,卻仍是要問。任啟東既要照顧一個情緒低落的孕婦,又要應付一個跟孕婦爭寵的大小孩,心力交瘁。

他想起任美明說過的——“負責任不是輕輕松松的一句話”,此刻他深有體會。

藍溱對近來生活品質的下降的確非常不滿,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在他看來,任啟東簡直把自己當成孩子爸爸了。

“那你搬過去跟你姐住好了啊,張口閉口都是擔心這擔心那……”藍溱忍不住發起牢騷,“拜托,她三十多了,能獨立行走了,孩子也是她要生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任啟東深深吸氣吐氣,盡量平穩地道:“藍溱,我知道你是獨生子女,可能不明白……”

“我不是。”藍溱漠然地打斷。

任啟東頓了頓,更改措辭:“嗯,你有個妹妹。但你和你妹,跟我和我姐,不太一樣。”任啟東放低聲音道,“我不能看著我姐不管,她懷著孕,又一個人,很辛苦的。你稍微委屈一段時間好不好?明天給你做排骨。”

藍溱一點沒被哄好,反而雙手抱胸冷冷看著,吐出一連串質問:“一段時間?多久?一直到她把小孩生下來坐月子嗎?還是送小孩上大學?你這個舅舅還要去開家長會嗎?”

“藍溱,你不太冷靜了。”任啟東道。

“我哪裏不冷靜了,以上哪一種情況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藍溱咄咄逼人道,“別人扔個球你就去撿,什麽垃圾都去撿,松鼠也要撿回家,孩子也要往家裏帶,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回顧起藍溱因松鼠而抑郁的那幾天,任啟東承認他全責,霎時失去了氣勢,低下頭懇切道:“對不起。”

“你尊重過我嗎?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你隨隨便便帶東西回來收留,又隨隨便便送給別人,還帶著人上門參觀,哪一次事先問過我意見了?”

任啟東張口結舌,他不知道藍溱這麽在意這些事。更刺痛他的是,藍溱用的都是“我”而不是“我們”。

好啦,理智上他當然明白這是藍溱一個人的房產,只是當“家”這個詞前面的定語也只有一個人時,難免會感到傷心。

現在他應該給藍溱道歉嗎?侵占了他的隱私空間。還是道謝?謝謝他大度容忍了那麽久。

似乎都已於事無補,任啟東惘然地道:“如果煩到了你,那我搬出去。”

藍溱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聲音也變得尖銳:“任啟東!你讓我冷靜,你冷靜嗎?你是在好好溝通還是要賭氣?威脅我?覺得我離了你不能活?”

“我只是希望你高興。”任啟東垂著眸低聲道,“你高興就好了,對不起。你知道你說什麽我都會去做的。”

藍溱起伏的呼吸聲在延綿的沉默中顯得壓抑而沉重,他握緊拳站了片刻,指甲掐進肉裏,最終什麽都沒說,負氣回了臥室,重重摔門。

任啟東就一個人待在客廳,枯坐在沙發上,盯著靜音的電視屏幕看,眼神卻失了焦。未來看似遙不可及,轉折點卻在意想不到的一瞬間突然冒出來了。

好像在打一個闖關遊戲,停在原地碰壁了很久,畫面中央冷不防跳出個對話框,提示遊戲時間已經耗盡。

需要充值,還是退出遊戲?

藍溱像個小孩無理取鬧的原因,任啟東大概能猜到幾分。

他是說,他可以像母親一樣照顧藍溱的衣食住行,像母親一樣對藍溱的壞脾氣照單全收,但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家人,不得不有所考量。

任啟東逐漸在沙發上躺倒,這是第幾次,他也數不清了。他有些懷念從前還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床的時候。

任啟東闔上眼皮昏昏欲睡,忽然,一個枕頭伴著掌風啪地拍到了他臉上。不算疼,但著實嚇了一大跳。

任啟東慌慌張張地坐起來,藍溱抱著一堆東西,一股腦地往他身上砸:“滾滾滾,你這麽喜歡小孩自己去生一個啊,你那東西應該也還能用吧,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

看著滾到地上的雜七雜八的物品,任啟東哭笑不得:“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啊,我之所以這麽上心是因為是那我姐,而不是因為什麽小孩。”

藍溱居高臨下地紅著眼眶,腳邊是他三小時前從快遞袋裏拆出來,又在一分鐘前拿來丟任啟東的東西:手織的嬰兒服、針鉤的毛線鞋,以及一些品牌圍嘴、奶瓶、尿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