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不是故意的

餐桌是長方形的六人桌,藍溱與任啟東坐在一邊,宋懷文坐在另一邊,面對著藍溱。

桌面擺著一道上湯娃娃菜,一道青椒牛柳,一盤臘肉炒兒菜,一盤紅燒日本豆腐,最中央是一大盤可充當主食的炒方便面。顯然是臨時加的。

“你在家夥食也太好了吧!”宋懷文又一次驚嘆。

藍溱舀了一大勺湯,澆在米飯上,拿勺子搗在一起,一邊說:“因為有客人才這麽豐盛的,托你的福。”

任啟東只悶聲吃,藍溱與宋懷文聊著,許多他插不上話的話題。他們二十多年的交情,而他只認識藍溱兩年,親疏遠近一目了然。兩個人聊股市最近的行情,聊各自家庭的變化,聊童年難忘的糗事。

每一句以“我記得你以前……”開頭的句子,不論從哪邊口中說出來,都流露著任啟東難以企及的親密。那些是無法取代的過往。

任啟東看著對面的空椅子,有些心酸。他沒有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朋友,也無法坦蕩地將藍溱介紹給任何一個他認識的人。

這座城市裏,他只與藍溱有些聯系了。

呂星與方菱勉強也能算朋友,但除開工作時間,不會相約一同去哪兒玩。

這座城市的名勝古跡,每一處伴隨著風景出現在任啟東記憶中的人,都是藍溱。有時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頭,耷拉著嘴角拍合照;有時抱怨個不停,中途就開溜跑了;很偶爾才會主動拉著任啟東興致勃勃地去玩密室逃脫。因為躲在任啟東身後很有安全感,藍溱的原話。

任啟東怔怔地回憶著,藍溱推了推他,要喝啤酒。任啟東站起身,從冰箱裏拿了一罐,順便也給宋懷文拿了一罐,自己喝湯。宋懷文喝了兩口,想到什麽,忙把手中的易拉罐塞給藍溱,“忘了忘了,待會兒還要開車回去。”

藍溱也不浪費,喝完自己那罐,又把宋懷文遞過來的喝了七七八八。還剩下一些,任啟東倒了。藍溱送宋懷文下樓,任啟東收拾殘局。

洗完了碗,藍溱還沒回來。

任啟東倚著陽台抽煙,突然手機響起一聲。是宋懷文發的消息,他們早加了微信,但不聊天,只會同時出現在藍溱朋友圈動態的點贊列表裏。任啟東一見傾心的那只漂亮布偶貓,就是宋懷文發在朋友圈裏出售的。近水樓台得到的也只是水中月。

宋懷文:[藍溱忘帶手機了,樓下有賣氣球的,他問你要不?]

緊跟著一張拍得很隨意的照片。一簇氣球飄在空中,遊樂園裏常見的那種波波球,裏邊一個卡通頭像,外頭再套一個透明的,中間夾雜著散落的小亮片。

任啟東費解:[?]

宋懷文:[算了,他已經買了。]

任啟東摸不著頭腦,遠遠望著一個瘦長的成年男性握著一個粉嘟嘟的氣球,蹦蹦跳跳地穿過小區花園的人行道。

他們住七層,照理來說等電梯也要一會兒,但轉眼間藍溱就推開門進來了。任啟東手忙腳亂地掐了煙,一時大意,沒地兒藏,一急之下就摁到了陽台盆栽裏。

“你又抽煙!”藍溱邊換著鞋,由室外拖鞋換成室內拖鞋,邊朝陽台吼。

任啟東揮散周圍空氣,雙手藏到身後,背靠著欄杆說:“沒有。”

“我在樓下都看到了!那你這樣——”藍溱比了個雙指並攏的姿勢,湊到嘴邊,“是在幹嗎?”

任啟東咳了一聲,說:“你看錯了。”

藍溱從鼻孔裏哼了兩聲,手松開,氣球就升到了天花板上。任啟東稍微一走近,藍溱就立刻嫌惡地大喊大叫:“臭死了!”

任啟東只好訕訕躲開,去衛生間刷了個牙,又用洗手液搓了好幾遍手。

回到客廳,剛剛還在的氣球不翼而飛了。藍溱閑來無事,蹲在地上逗松鼠玩。任啟東做錯了事,蔫頭耷腦地靠過去,拿腿輕輕碰了藍溱一下:“氣球呢,不是說送我嗎?”

藍溱蹲著沒動,拿著個磨牙棒往松鼠臉上湊,趾高氣昂地說:“不聽話的小孩沒有。”

“我……”任啟東理虧詞窮,小聲咕噥,“就偶爾抽一根,又不會怎麽樣。”

藍溱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手搭在自己膝蓋上,另一只手摸著松鼠的頭頂道:“你可千萬別跟他學,染上抽煙喝酒撒謊的惡習。”

被擠兌過火,任啟東也煩了,高聲道:“你神經病啊。”

丟下這句話,他快步去了臥室,一個人清凈。

當初任啟東是答應過藍溱戒煙,還換了工作,藍溱提出的每一個要求,他都答應了。但那些並不是什麽過分的事,反而都是為了他好。要是不夠好,藍溱也不能夠和他在一起這麽久。

繞到最後,好像還是為了自己。

任啟東躺在床上,郁郁寡歡地玩手機,刷到宋懷文的朋友圈,起碼十幾個氣球,配字是:轉發寵物店宣傳即可到店領取,先到先得,數量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