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家裏有人嗎

任啟東到了店裏,所幸沒什麽客人,呂星在後廚烤面包之余,也兼顧得過來收銀。任啟東因為遲到而深感愧疚,趕緊換上工作服忙活,整理櫃台,盤點庫存。

不一會兒,送貨的批發商來了。卸下幾大箱面粉、黃油、雞蛋、牛奶等,任啟東張羅著搬進儲藏室,一身腱子肉發揮得恰到好處。

呂星正在專心致志地制作一個客人預定的生日蛋糕,攥著裱花袋,艱難地照著手機圖稿,努力畫一只長得像吹風機的小豬。每個行業都在內卷,甜點師自然也不例外。光是做得好吃遠遠不夠,巴不得每個人都去報個素描培訓班,考完級再競相上崗。

許多店會另雇一位專門的裱花師,但呂星能者多勞。

他緊張地提著一口氣,鋪出個差不離的輪廓,換了巧克力醬,繼續一筆一畫臨摹眼睛鼻孔。最終呈現的效果還不錯,呂星松了一大口氣。要是畫毀了,顧客收到不滿意退款事小,到店鋪主頁留言打差評,那就不得了了。

網絡改變了太多商家做生意的方式,剛起步的小店被兩三條惡意評價整垮的事屢見不鮮,只能小心謹慎一些。

往常都是交付外賣跑腿送貨,奈何今天等了半天,就是沒騎手接單。突然下起了暴雨,附近居民區外賣訂單暴增,自然沒人願意馱一個巨占空間又容易送毀的蛋糕。

一籌莫展之際,任啟東提出由他去送,反正地址也不太遠。呂星想了想,裏三層外三層包裹得嚴嚴實實防水,才放心交給他。

問隔壁店借了一輛電瓶車,最普通的那種,沒有專門的保溫箱。任啟東披上雨衣,將蛋糕盒放在兩腿中間,岔開膝蓋夾住固定。

騎著小電驢匯入道路旁的非機動車道,身旁全是摩拳擦掌的外賣員,賽車似的一輛超過一輛,愣是開出了哈雷摩托的架勢。任啟東看得膽戰心驚,默默減速讓行。曾經,任啟東自認也是個騎電瓶車的高手,但眼下無疑相形見絀。

任啟東對這條路不太熟,時不時拿手機看下導航。雨衣是一次性的,明亮的色彩隨風搖晃幹擾辨認,同時沾上的雨珠也遮擋了一部分視線。

嘭的一聲,任啟東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他在轉彎時與一輛轎車撞上,準確來說,是轎車撞倒了他。畢竟車輛體型差距擺著。好在兩方速度都不快,刹車也踩得及時,在事故中算最不嚴重的那一種。但要是究責,是任啟東占了機動車道。

車主顯然也清楚這一點,只降下車窗,虛情假意地問了兩句人有事沒,都懶得下車查看。

豆大的雨點砸在任啟東臉上,打濕了他的睫毛與手機,並將破殼而出的蛋糕骸體攪得更加慘不忍睹。花花綠綠的水流沖刷而去,任啟東抹了一把臉,扶著電瓶車站起來,一瘸一拐挪向路邊。右腿神經有些麻痹抽痛,但還能忍受。

車主慢慢啟動車輛,也靠邊停了,打著一把傘下來,掂量著他的傷勢,問要不要送醫院檢查。出於人道主義,他最多賠兩百,不接受就叫交警。

任啟東自知理虧,沒收。他低頭看著一截兩斷的手機,問車主借手機,打回店裏和呂星交代情況及道歉,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重做一個。

車主不自在地打量了他兩眼,問:“真不用去醫院?別過幾天出事了又來訛我啊。”

任啟東道:“不用,沒事,頂多就是崴了下。”

車主沒想到任啟東這麽好說話,就也揚長而去了。任啟東甩了甩雨衣的積水,坐上濕淋淋的電瓶車,趕回店裏。

呂星焦頭爛額地在店裏來回踱步,一見到任啟東狼狽的身影,立馬沖了過來,扒著雨衣問長問短。任啟東不習慣別人太過熱切的關心,手足無措地說沒事,又問呂星怎麽沒在做蛋糕。

呂星左掰一下,右捏一下,確認他大體無礙,松下一口氣道:“沒事,我和顧客協商好了。”

“退錢了?賠了多少,從我工資裏扣吧。”任啟東窘迫地撓著頭道,“還有電瓶車後視鏡也摔壞了一個,不夠的話,我再賠。”

呂星長嘆一聲,一手抓著紙巾盒,一手幫他擦雨滴,沒發表異議。

這天,幸福烘焙坊提早了兩個小時打烊,反正雨天也沒什麽客人。面包滯銷,呂星打包好都塞到任啟東手裏。不僅如此,他還堅決要送任啟東回家,不停懊悔早知道就該由他開車去送貨,叫任啟東騎電瓶還摔了,實在過意不去。

任啟東幾番推脫不過,也就從了。報出地址後,呂星愣了愣,印象中是個還不錯的小區,租金不菲,大概能抵任啟東一個月工資。

他用余光瞄著任啟東,各種各樣的推測在心裏走了個遍,試探性地問:“東哥,你家裏有人嗎?”

“啊?”任啟東不明所以。

呂星猶豫措辭道:“如果有人下來接你,我就停小區門口了。不然,不知道保安讓不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