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奴才……沒想什麽。”葉時雨已穩了心神,可兩耳發熱,爬上臉頰的一抹紅卻是他無法控制的,他只好裝作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身上的墨點跪下道,

“奴才剛才見外頭夕陽西斜,就想起落日關那一望無垠的戈壁荒漠,尤其是映在浪滄江上那萬丈霞光,瑰麗至極,令人神往,不過……”他又微微蹙起了眉,“那美景之下卻是埋骨無數,又讓人心生不忍。”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他面對高靖南的疑問,不再惶恐地去想究竟怎麽說才能掩飾自己真實的想法,而是面不改色,信手拈來。就如同現在,見外面夕陽正好就隨口這麽一說,卻天衣無縫。

只是他不只知道這番話也勾起了高靖南的回憶,於他而言落日關不僅是他戰場得意之地,更是起了這綺麗心思的地方。

只是那是葉時雨還帶著些稚氣,如今人雖仍是少年,氣質卻沉穩了許多,已不似當時如女孩子般的秀麗,幹幹凈凈中帶著些疏離的冷淡。

高靖南自打登基哪裏顧得上想這些情長之事,此刻面前堆滿的煩擾讓他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心中一陣沖動,只想將眼前之人拉起擁入懷中。

可人剛剛站起,一個奏折就不小心被寬大的袖子掃到了腳下,啪地一聲響在回蕩在大殿中,翻開了一半,讓高靖南看著這個奏折,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原本欲向前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轉而向下,將奏折撿起。

這份奏折正是宗人令江徐柏上書,勸他盡快充盈後宮綿延子嗣的,如今已在他案上放了三天。

這三天,這道奏折就這樣擺著,從厭惡到恨不得毀掉,到忍不住若有所思,而後每多看一眼就像是在提醒著自己,他現下已不再是落日關內恣肆的統帥,亦不是隨寧府中無所顧忌的寧王,他現在已是歷朝的九五之尊,身邊再無家事,只剩國政。

低著頭的葉時雨並不知這轉瞬之間,高靖南心思已是百轉千回,他只是有些疑惑,為何遲遲未讓他平身。

就在此時一名太監有些慌張地自外而入,

“皇上,崇雲殿裏的太監溫禮在鬧,說他家小殿下突然病了,求請太醫。”

高靖南聞言雙眼微眯,慢條斯理道,

“可真是病了?”

“這……”來人吞吞吐吐,“這崇雲殿奴才也進不去,只是那溫禮急得差點兒撞了墻,想必不假。”

“連真假都不知道事也來煩朕!”高靖南拂袖起身便要走,葉時雨見狀忙攔下,

“皇上,要不讓奴才去看看?”

高靖南轉念一想,若真是病了他連個太醫都不讓請,朝中之人不知又要怎樣議論,而派了葉時雨去也算是給足了面子,便擡手允了,葉時雨換了身衣裳,這趟便是光明正大地去了崇雲殿。

殿門一開,只見溫禮滿臉是淚,頹然地正靠在門內的墻壁,聽得門響慌忙站起,見著葉時雨像見著救星一般撲上來,隨即又被葉時雨身邊跟著的兩個太監向後扯開,

“葉公公,求葉公公為小殿下請個太醫過來!”

葉時雨擡手讓他們放開了溫禮,

“皇上讓咱家來看看,小殿下究竟病情如何。”

溫禮雖焦慮至極,但也已恢復了理智,恭恭敬敬地領著葉時雨到了寢殿,一進去便看到高成樾滿目愁容,王妃也已哭得不省人事,見著他來先是一驚,而後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來,

“可是皇上讓請太醫來了?”

葉時雨搖搖頭,“奴才先來看看小殿下的病情。”

高成樾目露失望,肩膀低垮,帶著些討好恭敬的語氣道,

“還請葉公公遠觀即可,我兒病重唯恐過了病氣。”

葉時雨隔了數尺一瞧,只見小殿下面部已發紫,雙目緊閉喘息不止,渾身上下皆是紅疹看起來甚為駭人,讓他禁不住退了兩步,

“小殿下果然是病重。”

他轉身吩咐著後面跟著的人,“快去請太醫。”

那人領命就要走,他像是想起什麽拉他到一旁低聲道,

“你應知皇上心意,可別請什麽院判之類的,明白?”

這人連忙點頭,“奴才懂。”

雖不知他們說了什麽,但見去請了太醫,高成樾整個人終於卸掉些驚惶之色,對著葉時雨作揖以表謝意後便頹然守在床邊,顫抖著握著了孩子的小手。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太醫匆忙而至,葉時雨忙向外看去,果真是顧林。

顧林與他對視一眼,還未開口就被高成樾拽著胳膊拉到了榻前,葉時雨見狀轉身去了外間候著。

不過片刻顧林便出來,葉時雨將茶杯放下問道,

“小殿下病情如何?”

“回公公,小殿下自小就不能食魚蝦之類的食物,只要碰了便會起紅疹。”顧林道,“可不知為何今天中午崇雲殿中的膳食中竟有一道蝦丸,小殿下誤食許多所以症狀極其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