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其三十八

常意靜靜地打量了劉圓子一眼, 她其實是為了看沈厭的笑話而來的,這小孩的話一說出口,她才察覺到可能有隱情。

這孩子雖然害怕沈厭, 但不是因為想家,只是單純因為沈厭這個人可怕的很。

常意知道,即使是親生父母, 也可能對自己的孩子存有私心, 她就是一個例子。鄉下打小孩打死的,也不在少數, 每個衙門裏隨便翻一翻案子,就能找到不少。

所以常意沒有第一時間否認這個孩子的問話,也沒有置疑他居然連家都不想回, 是不是享受了將軍府的榮華富貴就迷了眼, 太過白眼狼。

這個自稱劉圓子的小孩, 不像被富養的小孩, 這也正常,聽封介的描述, 找來的生父也只是個形容邋遢的農戶,家裏並不富裕。

可窮養不是苦養, 一個孩子在家受不受寵愛,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至少常意能一眼看出來,這是個過於乖巧懂事的孩子。

他很小心, 也很會看人臉色。甚至能通過小動物般的直覺, 察覺出沈厭對他沒什麽壞心, 敢在沈厭面前拿喬。

“我可以答應你。但你能跟我說說,為什麽不想回去嗎?”常意問道。

“你的父親來京城找你了。”

聽到父親這個詞,劉圓子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小聲地說:“我不想待在家裏,在家裏沒飯吃,還好痛。”

常意眼睛閃爍,攬住了他的肩膀,沒有再問下去,而是溫聲答應道:“好。”

劉圓子埋在她懷裏,聞到她身上淡雅的藥香氣,突然有些羞愧地掙紮道:“我、我身上好臟的,不要弄臟了你的衣服。”

“沒事。衣服都是要洗的。”常意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確實不幹凈,寬寬松松的短打,像是女子的款式,到處都是針線的痕跡,還有幾個補丁掉了。看不出是什麽顏色,有青有黃,還有泥漿子點綴。

她看著劉圓子羞得不敢擡頭,問沈厭:“怎麽也不給他換身幹凈衣服。”

“是我不給他換嗎。”沈厭的聲音幾乎是咬著牙發出來的,散發著滲人的寒氣:“我一靠近他,他就哭。”

劉圓子聽見他說話,心虛地往裏拱了拱。

沈厭抓住他後頸,想把他從常意懷裏提起來。

常意輕輕打了他手一下:“好了,說正事。”

常意把手放在小孩耳朵上,對沈厭說道:“你是看到了什麽,才把他帶回來的?”

開玩笑歸開玩笑,她知道沈厭肯定是有什麽原因才把這孩子帶回來的。

沈厭頓了頓說道:“就你讓我查的城外那家人,他們沒什麽異樣,只是走的時候,我看見他們在打他。”

沈厭指了指劉圓子,示意常意看他從短打上衣裏伸出來的胳膊,光是那條裸露的胳膊,上面就有許多淤青和傷痕。

只是這小孩皮膚黝黑,不太顯眼。

常意皺眉:“居然是那家人......”

太巧合了,這孩子。常意有些遲疑地說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他被打得起不來了,那對夫妻讓他爬去豬圈睡覺——我順手罷了。“

沈厭撇過頭,臉龐一貫的沉著冷靜,表情淡淡的,好像什麽情緒都沒有。

常意怔愣了一下,沒再說什麽。

過了片刻,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把人抱回來。你知道現在的朝堂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嗎?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念及先生......”

沈厭淡淡說道:“有人有異議,到我面前說。”

常意嘆了口氣,世上除了他,還有誰敢說這樣的話。在過於強大的實力面前,即便是權力也不起了多大作用。

“有心對付你,不一定要用嘴、站在你面前對付你。”常意說道:“這孩子的父親能順通無阻地走到謫寺,敲響那面鼓。你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在推波助瀾嗎?”

“他們想借我的手對付你。”

這點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

早在好幾年前,他們倆不和的消息就人盡皆知了。常意和沈厭雖然平時看上去有些齟齬,也很少來往,但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他們倆都是皇帝的學生,不可能真的對彼此動什麽壞心。

常意想的比沈厭多一些,他們倆都位高權重,最忌結黨,讓人覺得她和沈厭水火不容,未嘗不是一種好事。總比被人彈劾他倆結黨謀反好。

“這事......先放放吧,你願意養著這個孩子,就先養著。”常意撐著額頭,還是先退了步:“這孩子父親那邊,我還是覺得不對勁。我不信巧合,他們對孩子的態度也有點怪。”

沈厭看了一眼拱在常意懷裏像頭小豬的孩子,嫌棄地皺眉:“我後悔了,把他送回去,我不想養。”

“養個貓貓狗狗也得負責。”常意知道他為難,還故意不放過他:“這孩子就得給你養,省的你沒事在大街上撿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