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做媒十五

以春娘的身份,是不配有隨葬品的。細看看她的棺內也沒有逾制,除了一副屍骨外沒有別的東西。

沈厭取出的這個鐵盒子被埋在棺槨旁邊,和棺槨有些距離,但看埋在土裏的深淺程度,應該是下葬的時候一起放進去的。

沒放在棺內,常意猜想可能是淮陰侯害怕有人發現他為妾室逾制,被皇帝治罪。

但除了他們倆這樣百無禁忌的,誰會沒事去掘別人的墳......

她知道她這個父親向來懦弱膽小,但膽小到這樣心細如發的程度,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什麽好。

沈厭把鐵盒端起來給她看,樣式普通,刻花粗糙,街邊隨處可見這樣的小盒子,只要十幾個銅錢就可以買到。

一般人家買回去會用來放首飾銀元之類的小東西。

這可能是春娘生前用過的東西。

常意嘗試著撥弄了一下上面的小鎖,挺牢固的:“你能打開嗎?”

沈厭嗤笑,伸出兩指捏住鎖頭,鐵鎖仿佛紙糊的一樣在他手裏碎成兩半。

沈厭替她打開盒子,裏面靜靜地躺著一張折起來的紙。

常意猶豫了一下,展開那張紙,入目便是一行漂亮又端正的小楷。

這是一封沒寄出去的家書。

常意怎麽也沒想到,這是春娘寫給她的信。

常意一字一句地讀完了這封信,春娘並不知道她那天出事了,信裏字字懊悔自己對她疏於關心,不配為人母,最後也只是長嘆一句,願她能好好活著。

“......我連累你一同遭人輕眼,自知不配為母親,願你此番你離開常家後,心想事成,不受束縛,自有佳處。”

讀到信尾,落款的日子正是她墜井那天。

那天她被困在井裏幾個時辰,卻到最後都沒有等到一個人找她。

原來連春娘都以為她是趁著府裏忙亂自己逃走的。

世間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常意不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卻不代表她心中毫無怨氣。

在井下的那段時間,她一息尚存時,也疑惑過她娘為何漠不關心她的死活,哪怕問一句也好。

人在要死的時候,總是比平常能想得開。

她想著想著,就不再去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了,她和常家的糾葛早已經在那晚後,成了不值一提的腳下泥塵,十年間她也從未再想過當初的疑惑。

她不知道春娘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封信,又是什麽驅使她把這封可能永遠也寄不出去的信裝在了自己貼身的鐵盒裏。

往事難追,多年過去。

誰也想不到相隔陰陽黃土、數載時光,這張紙兜兜轉轉,居然真到了她手裏。

沈厭對她看的那封信毫無興趣,但也沒有催她,兩人就這樣在風中立了良久。

常意沉默片刻,把信放回盒子關上,松開了雙手。

鐵盒發出哐當一聲悶響,掉在了春娘的棺內。

泥土又重新覆滿了棺槨,把所有的秘密、不甘、遺憾都掩蓋在沉默的土地深處。

“走吧。”

她偏頭跟沈厭淡淡道,表情亦平靜無波。

——

第二日清晨,侯星又登門淮陰侯府,這次卻是指明了來找常意的。

常意一早回來又被拉到前廳,神色疲倦。

侯星是來問她要不要去大理寺的。

他問常意,要不要去旁觀一下昨天意圖殺她的那個婦人的審訊,畢竟她才是受害者。

常意打起來些精神,有些驚訝,沒想到他能想到這層。

不過她更好奇:這婦人昨天不是被沈厭帶走了嗎,怎麽又落在了大理寺手裏?

侯星表情復雜地回道:“沈總使說這婦人要進披雲司的地牢還不夠格,又差人把她送來了。”

......沈厭總能做出一些她意料之外的事來。

她本來是打算自己去地牢問一些事情的,既然侯星主動邀請,正合她意。

她一口答應下來,常熙回也打算陪她一起,他身為嫡長子,代表了淮陰侯府的態度。

其次也是避免常意和侯星共處一室尷尬。

經過侯星昨天那一遭舍身救人,常熙回已經不再擔心侯星會和妹妹起爭執,反而起了些別的想法。

昨天實在太過嚇人,如果不是侯星和後來趕到的沈厭相救,那一刀砍在常意身上,現在焉還有命在?

他仔細觀察了一番侯星,侯星的文采自然不用多說,皇上親點的榜眼,比他強。

同窗一年,侯星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的。

常熙回在侯星臉上打量了一番,侯星雖然老板著一張臉,但細看一下,他鼻梁高挺、劍眉星目的,還算個俊俏郎君。

雖然他家境貧寒了一些,但常意是庶女,也不算低嫁。

這麽一看,兩人郎才女貌,相配極了。

常意今年已經十七,像她一般歲數的,基本都已經嫁人了,常熙回知道母親應該不會認真為她相看人家,心裏便起了撮合常意和侯星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