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明日綻放

什麽藥?

春日川柊吾愣了半響, 才反應過來對方問的是什麽,他認真的看著這個男人,否認道, “已經不需要再吃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人說話有時候沒什麽信用,所以及川並沒有應答, 只是擡頭看著對方那張和以前不再相似的臉,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

曾經對於這張和熏奈子過於相似的臉, 男人從來不敢將視線在上面多停留片刻, 現在這張臉徹底長開,原本連細節處都一模一樣的面容因為男性特征變得不大相似了之後,他倒是可以沒什麽負擔的多看幾眼了。

他的精神看著的確比以前好了不少, 即使作為勞模連軸轉了這麽久, 又在地下室吊了一晚上, 但是仍然神采奕奕的,和小時候比起來健康許多。

春日川熏奈子留給自己孩子的不僅僅是生命和一個看起來滿是希望的名字,還有伴隨自己許久的焦慮症的殘片。

外婆悄然的離去將原本兒童中比較常見的分離焦慮與遺傳性焦慮症的影子結合在一起,讓不大的男孩要長期依靠並不適合這個年級段服用的、能安神和抗焦慮的安眠藥才得以入睡。偶爾,病情過於嚴重的時候還需要借助抗抑郁的藥物。

及川剛開始還慶幸,至少自己在熏奈子離開後什麽任務單子都敢接, 攢下了一筆可觀的存款,這種他們這些地方很難弄到的處方藥無論幾十倍還是幾百倍的價格自己都能買回來。

大概一直等到被養在永遠照不到陽光的安全屋裏的男孩, 終於因為過度的焦慮和恐懼無意識吃掉了剩下的小半瓶安眠藥後, 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把人打包到器械不齊全的醫館洗胃的男人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沒有一個普通長大的小孩要靠吃止疼片和安眠藥才能勉強度日,也沒有一個正常的孩子會在差點把自己折騰到馬上要去見親媽後因為給家人添麻煩了而道歉。

因為很多很多原因, 和春日川柊吾生活的那幾年裏,他很少見到對方圓潤的眼睛閃爍著純粹的光亮時的模樣, 印象裏......

在及川沉思時,走在前面的春日川柊吾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準備在這裏繼續拖延時間,只是轉頭繼續朝著天台方向走去,靠後一點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跟上了。

狹窄的樓梯間中,一切聲音都被無限放大,因為剛才那個問題和送走小男孩後只有他們兩個獨處的局面,氣氛比剛才還要凝固一些。

及川以自己最習慣的姿勢端著槍,槍口微微朝下錯開了前面的那人,多年的經驗讓他可以的危險來臨時立刻持槍對準危險方射擊。於是男人幹脆將身體交給了培養出的條件反射,放任自己陷入很久都沒有想起過的回憶當中,細細思索起剛才那個只來得及想一半的事情。

印象裏,他只見過春日川柊吾亮晶晶的眼睛四次。

第一次不用多說,是他趕到醫院把他接走的時候。冬天,男孩圍著外婆手織的圍巾,縮在醫院長廊的鐵椅上,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能理解死亡的概念,只知道自己的外婆睡了一天一夜都沒有醒來,當送報紙的姐姐詢問起今天怎麽是他來拿報紙後,用一種夾雜著驚慌和憐憫的神情看著自己的大人很快叫來了救護車,將他和醒不過來的親人一起送到了這裏。

醫院對於很少踏出自己家庭院的男孩來說過於碩大,人來人往,嘈雜喧鬧。

當及川走近時,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父親的男孩像是感覺到什麽一樣,下意識擡起頭來,被淚水蒙住的眼睛突然被點亮了。

第二次就間隔很久了,大概是他把在黑醫那裏洗了胃,觀察了一晚上終於沒什麽大礙的男孩用外套嚴嚴實實的裹住,抱著往家所在的那條小巷裏走去之後的事情。

他們曾經一起居住的地方有很多流浪的動物,很常見,其實有的時候無家可歸的人比動物還要多一點。

這一片白天是很少有人外出的,狹長的小巷中只有他和包裹嚴實到從遠處看看不出是被裹住的人還是貨物的男孩走過。

走過轉角,及川正要繞開積水坑時,就感覺到自己懷裏一路上安安分分的家夥忽然動了一下。

從昨晚醒來到現在一直蔫蔫的男孩終於從自己父親的懷裏擡起頭來,他透過外套的些許縫隙看向外面,說出了從醫館出來後的第一句話,‘......它死了嗎?’

及川將自己懷裏被外套裹著的小孩抱得更緊了一些,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堆積著各種廢棄物的街角處趴著一只毛色臟到幾乎和地面一模一樣的狗。男人用鞋尖輕勾了一下狗伸出的爪子,那只像是已經死掉的狗便往後畏縮著,嗚咽了一聲,怯生生的擡頭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看去。

滿是疲倦和惶恐不安的眼睛,在連綿陰雨中因為路邊零星亮著燈的告示牌折射出奇異的橙黃色,在某一刻和高大的男人懷裏緊緊抱著的孩子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