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君度篇·激鳴

灰原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聲。

她太久沒有好好看過面前這個男人, 剛開始是不能,兩人在波士頓別墅中每一次見面都是佯裝冷漠的擦肩而過,避開所有可能的眼神接觸。

後來是不敢。

等她終於有能力離開美國, 獲得屬於自己的代號後,她和羽谷緲見面的唯一場所就是實驗室。

膚色慘白的男人躺在試驗台上, 被抽出一管又一管的血液,注射進連宮野志保都不知道效果的試劑, 大多數時候由她親自動手。

至於君度的身體檢查, 其實是不歸她負責的。

不過灰原哀去看過。

檢測項目和貝爾摩德那個女人差不多,不過當夜幕降臨,那位神秘的魔女離開後, 他會被帶到另一個地方。

作為組織花費巨大力氣培養出來的暗殺人員, 他需要定時檢測身體是否仍然保持在最靈活的狀態。

那是間空房子, 慘白的燈就掉在正中間,唯一的裝飾大概是房間中央的那個鐵箱。

她曾經在監控畫面上看著那人怎樣一點點將自己塞進狹小的囚籠當中,然後會有帶著口罩的實驗人員進去,關上櫃門,打開旁邊一排出氣口,免得那人悶死在裏面。

她唯一去看的那次好像並沒有趕上什麽好時候。

羽谷緲選的姿勢不對, 尚未等調整就被人從外面關上門,第二天出來時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添的新傷撕裂的, 男人從箱子裏鉆出來, 赤足踩在地板上。

他臉上沒什麽情緒, 看不出喜悲,也無法從表情判斷身上的傷有多嚴重, 被固定擠壓了一晚上的四肢僵硬,走路只能一點點往前挪。

但他偏偏沒有扶靠任何東西, 全靠雙腿支撐著往前走,動作慢,卻很穩當,不知道哪裏的傷口流出的血順著褲管下來,染臟了腳,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足印。

她恍著神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景象,男人卻先一步動作,將她抱在懷裏。

羽谷緲的體溫一直很低,露在外面的皮膚冰涼,只要抱得緊了,貼的近了,才能從衣料中慢慢地暈出一點溫度來,很低,不仔細搜尋的話很快就會消散,灰原哀卻甘之若飴。

她努力將自己小小的臉埋在對方懷裏,重新變回小孩後,她終於可以再在擁抱時將額頭抵在蹲下的那人側頸裏,羽谷緲感覺自己的頸窩很快就濕了一片。

他摘下手套,冰涼的手指撫摸在女孩的頭上。

“胖了。”羽谷緲簡短地評價道,帶著笑意,那雙冷灰色的眼睛比月光還明亮。

這個人在大多數時候像一條毒蛇,冰冷又殘酷,在一些特定的時候會允許人摸一摸自己冰冷的鱗片,連微小善意都必須要藏著掖著才能釋放出來。

唯獨在她這裏,那人會直接把僅存的那點溫柔掏出來擺在明面上展示給她看,眼角都帶著柔色。

灰原哀被他這句活弄得哭笑不得,眼淚還在往下落,嘴角卻已經勾了起來,她握住那人的手腕,摸到了一圈紗布,臉上的笑容再次僵住,著急地探頭查看。

“已經快好了。”男人這樣解釋道,將傷口向後藏了一點,又引開話題,叮囑道,“盡量待在人多的地方......你該回去了。”

說罷,羽谷緲重新戴上手套,用手輕點了一下對方胸口佩戴著的徽章,那個阿笠博士制作的偵探徽章正一下下閃著紅光。

女孩因為那句‘盡量待在人多的地方’皺起眉頭,她將快要脫口而出的疑問咽下後,按開徽章。

“小哀——你去哪裏了?”吉田步美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哎,小哀啊?”阿笠博士緊隨其後說道,“我們該回去了。”

聽見老人和藹的聲音,羽谷緲忍不住彎起眼睛,他將女孩被風吹亂的頭發輕柔地別在耳後,聲音輕的好像能被海風吹散,“去吧。”

灰原哀緊緊拉住他的袖子。

這樣任性的舉動讓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隨後,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被諸伏景光從櫃子裏拽出來後,將頭埋在那人胸口上的場面。

......當時那個家夥不會也是這樣看自己的吧?

他頓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只用手指蹭了一下女孩的眼角,那裏還殘留著未幹的淚痕。

羽谷緲想說出什麽寬慰的話,但是猶豫許久,還是將那句快要脫口而出的‘會見面的’換成了一句不知指向的話,“會好的。”

他沒說這個指的是什麽,指的是誰,指的是什麽事情,只說會好的。

灰原哀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什麽隱晦的含義,拽著對方袖口的力道反而加大,男人有些無奈地握住那只小小的手,“該走了。”

女孩皺起眉頭,兩人在船尾僵持了半天,終於以她松開手為告終。

羽谷緲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

自己的小女孩大概一直是這樣,知道又要分別時會拽著自己的袖子不放,但是準備好了要走,就不會回頭看任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