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波本篇·尾聲

警校的好友們總是會想盡一切辦法給彼此添堵。按照萩原研二那個家夥的話來說, 這可是警校時期唯二的樂趣。

另一個是聯誼,不過沒有其他人贊同這點就是了。

相互整蠱都是日常任務,諸伏景光那個家夥看起來溫柔實際上在這種事情人也絕不會手軟, 除此之外就是男生間莫名的好勝心,在哪方面都不想落在下風。

而春日川柊吾永遠有一個能把同期噎死的殺手鐧——

“朝裏給我做了便當!”

說這句話時栗發青年的表情永遠是雀躍的, 圓潤的眼睛閃閃發光,好像真的會流出融化的蜜糖來, 這時候自己一般會裝作氣惱的樣子搶走便當裏面好吃雞蛋燒。

明明裏面便當盒是那種春遊用的家庭裝, 很大的盒子裏面塞得滿滿當當,就是六人的分量。但好像打鬧爭搶著會更好吃一點。

食堂並不難吃,不過便當和食堂或者他們周末一起去吃的餐廳都不一樣, 那是家的味道。

收到便當盒時, 青年的臉上通常會露出一種柔和的、說不出來的笑容, 就好像在對所有人說......

看啊,我現在是幸福的。

安室透還是降谷零時偶爾聽對方說過自己的‘家庭’,兩個可愛的弟弟,一個很會照顧人,另一個很特別,也很乖巧。

是真的很特別。

特別到已經在黑暗中掙紮了七年的男人在沖進畫室, 探向生死不明的少年脈搏時,猛然想起了那張七年前自己在好友那裏無意間瞥到的照片。

說起來, 是不是自己離開的太久, 這段記憶竟然現在才回想起來, 連帶著好友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一直困擾他的一個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為什麽第一眼見到君度會感覺眼熟,因為自己曾經看過月山朝裏的照片, 他們眉眼起碼有五分像!

不過那時候,月山朝裏已經完全和君度不一樣了, 他幾乎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表情沒有半點慌張,眼神卻是恍的,安室透搶在他之前先一步將嘴唇發白的少年抱在懷裏。

幸好下樓時警車和救護車一同前來,他迅速將飛鳥霧安置在便攜救護床上,見醫生迅速展開治療。

水桶裏的血水顏色並不算特別濃,脈搏也沒有微弱到生命垂危的地步,應該只是淺昏迷狀態,只要......

“醫生,他沒有任何肌肉反映!”耳邊護士慌張的喊聲打斷了安室透的思路,他瞳孔猛然收縮,好像連帶眼睛的顏色都鍍上一層冷凝,一邊正在調試儀器的醫生也瞬間趕到病床邊,死鎖眉頭,“剛才評估的不是輕度昏迷嗎?!”

輕度昏迷的患者雖然對周圍事物及聲、光等刺激全無反應,但對強烈刺激如疼痛刺激可有回避動作及痛苦表情,按理說完全會對疼痛刺激產生反應,但如果是中度甚至是重度......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車內後方位置傳來。

“他有無痛症。”

救護車內的所有人幾乎都轉頭看向那個一直坐在車尾的男人。

並沒有在意他們的視線,月山朝裏低垂著眼睛,細長睫毛被頭頂燈光照照射著投出層層陰影,使那雙眼睛變得暗沉,他自顧自道“不知道會不會有這種測試,不過......小霧是全色盲,對顏色刺激應該也不會有反應。”

搶救病人要緊,醫生也只是皺起眉頭,低聲感謝他及時說明情況後,將全部注意力都投向病床上臉色慘白的少年身上。

安室透早已準備好的安慰話語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了。

無痛症和全色盲症的孩子該怎麽長大?一個知道自己弟弟可能隨時隨地都會有危險的兄長會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惶恐不安,擔驚受怕,生怕對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於一點點傷口......直到有一天,那些所有的擔憂和恐懼變成了現實。

再多話語也無力了。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才這麽小。”

月山朝裏先開口打破沉默,醫生和護士們在一邊忙碌著,沒有誰注意到這邊小小角落的聲響。

他擡起手比劃了一個高度,隨後,似乎是覺得自己忽然提起這件事情有點奇怪,又好像是想起了飛鳥霧那時的樣子,他輕輕笑了一聲,“五歲,就這麽高一點。”

安室透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永遠是親切溫和的,無論是想維持表面形象,還是從自己內心深處出發,他都願意在此刻當那個安靜的聆聽者。

於是,金發男人伸手輕輕環住對方的肩膀,以一種平緩的姿態告訴對方,我在聽,並且願意繼續聽下去。

“......剛被從非法的人體實驗室裏救出來幾個月,和豆芽菜一樣。”男人有些絮叨,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幫他洗頭時才發現,那一片頭發都紅了,他卻好像半點都感覺不到一樣......”

充當聆聽者角色的男人忽然想起自己,只是因為頭發和膚色就備受欺辱,那生活在福利院裏,有色盲症的白發男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