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池先生, 快過來。”

對方將聲音壓得極低,近乎於氣音,生怕自己聲音稍微大一點就被旁邊人察覺。

甚至在對方說話時, 還草木皆兵般四處張望,似乎處處都是危機, 被嚇得不輕。

池翊音在對方擡頭的時候, 終於從那寬檐帽下一閃而過的面容上,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

童姚。

在剛上列車之後, 幾人就已經見過面, 認識過了彼此的偽裝外表。

因為雲海列車的特殊隱蔽功能, 只有隊友之間能夠看到彼此的真實身份,而在其他人看來,則是被偽裝過的普通旅客。

如果童姚就站在池翊音面前, 他本可以一眼認出對方,但童姚還做了更多偽裝,改變衣服, 戴上帽子和眼睛,改變體型和樣貌……

池翊音差點沒能認出來對方, 還是從她說話的神態及稱呼中, 確認了她的身份。

京茶還在茫然,池翊音就已經轉身向幾人點了點頭, 然後也走向靠窗的座位坐下了。

他能夠感覺得到,就在他走向童姚的時候,餐廳裏數道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探究著他的身份。

但當他試圖反向查找那些視線的主人時, 卻無功而返。

所有旅客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對多出的幾個人只除了最開始的查看後, 就漠不關心的轉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好像剛剛只是池翊音草木皆兵的錯覺。

而他剛一坐下,就被童姚死死的攥住了手臂。

“池先生……危險,這裏所有人,都有可能許願殺了我們。”

離得很近,池翊音甚至能感受到童姚在止不住的顫抖,攥住他手臂的手甚至連衣服都拽不住,隨時都會掉下去一般。

童姚隱藏在帽子陰影下的眼睛瞪得老大,鼻孔都張開了,呼吸急促,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

過度的緊張幾乎讓她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只出於本能的在不斷向池翊音提示危險,危險,絕對不要暴露身份。

池翊音皺眉,湊近在童姚身邊凝神細聽,終於慢慢理順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一切都開始於那個死在包廂裏的玩家。

從第一個目擊者叫喊出來時,潘多拉魔盒就已經被打開了。

玩家和混雜其中的NPC們圍觀包廂內的死者,在得到雲海列車規則的同時,卻也暴露了他們自己的身份,使得他們被NPC盯上。

NPC偽裝玩家,設下圈套,與酒保一唱一和之間,讓玩家們誤以為其他玩家為了生存而獻祭他們的生命,恐慌之下,所有人都被迫加入了戰局,試圖通關先一步殺死其他人而獲得安全。

一場大型的“踩踏事件”開始了。

即便期間有不少玩家發現了問題,試圖終止這場自相殘殺,但是雲海列車的陽謀陰險之處就在於,明知道這是死亡的陷阱,也不得不主動跳進去。

因為不是他人死,就是自己死。

沒有人高尚善良到會為了一群陌生人,犧牲自己的生命。

恐慌和死亡像浪潮一樣席卷了整趟列車,幾乎所有旅客都被牽扯其中。

最要命的事情是——斯凱,瘋了。

當聖人徹底失望,決心墮落地獄,連魔鬼都會逃離。

就連楚越離都沒有想到,這個在湯珈城裏救人救了三年,無論其他玩家怎麽埋怨辱罵都沒有改變心意的聖人,竟然在雲海列車上,徹底崩潰了。

玩家們互相許下心願,用其他人的性命做代償,來換取自己的安全。

恐慌像是病毒一樣傳播蔓延,即便是最理智的玩家身處於下一秒就會被人犧牲的危險之中,群聚時也不免受到其他人的幹擾,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更別提其中還有趁機攪混水,擾亂玩家們視線的NPC。

楚越離意識到了這是一場人性的陷阱,是清楚人類劣根性的遊戲場,針對玩家們最為恐懼的事物而準備的自相殘殺的舞台。

可斯凱……他卻因為被勾起往日的痛苦,而徹底陷入了瘋狂。

他竟然向列車許下了心願,疲憊之下百無聊賴,想要讓整個世界毀滅。

即便楚越離及時發現了不對勁,打暈了斯凱試圖讓許願終止,但是新世界在對待玩家的態度上,是與遊戲場一脈相承的陰險。

就如曾經的觸發機制一樣,只需要玩家出現一個念頭,沒有更多的思考時間,就會被遊戲場自動捕捉下來。

它不會給玩家任何反悔的機會。

人一生終有情緒失控而產生不理智想法的時候,或是想要傷害他人,或是想要徹底毀滅一切。

痛苦的根源,從一開始就存在。

但是,與毀滅的本能相對應的,是人的自控力與懦弱。

不論是什麽,都會在人進一步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之前,阻止人的行動,讓那些混亂邪惡的念頭就此在腦海中打住,只變成一個永遠不會被實現的想法。

可……遊戲場卻利用了這一點,即便是一個沒有被說出口和被實現的念頭,也會被遊戲場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