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池翊音回眸看去時, 便落入了一片金燦燦的日光中。

男人神情漠然站在身側,太陽高懸在他身後,當池翊音逆光看去時, 竟然有種他本身便是太陽的錯覺。

黎司君那雙金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顯得更為明亮燦爛, 恍惚如烈日燃燒, 璀璨不可直視。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才慢慢適應了直視太陽時的刺眼。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皺眉掃了一眼還在慌亂中的眾人:“他們看不到你?”

黎司君唇邊勾起一抹笑:“你為什麽會覺得, 所有人都有資格看到我?”

“愚昧, 無知, 殘酷,麻木不仁……呵。”

他輕笑了一聲,語氣嘲諷:“不過可喜可賀的是, 你總算不認為這是我做的了,池翊音。”

黎司君沒有像其他玩家那樣穿著保暖厚重的衣服,相反, 他依舊是池翊音看到過的那樣,藏藍色襯衫和西裝長褲勾勒完美的身形。

他不像是身處於危險的雪山, 反而身在富麗堂皇的宴會廳。

觥籌交錯間的懶怠與無聊, 好像一切對於權力和金錢的欲望都已經被滿足,整個世界唾手可得, 再無什麽能夠勾起他的興趣。

池翊音與黎司君之間的距離足夠靠近,他甚至能夠看清黎司君長長濃密的睫毛,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碎金,理所當然的狂傲下, 竟然也有深重的悲哀一閃而過。

他愣了下,心中對黎司君的描寫打上鮮紅的問號。

但在因為太長時間的注視而引來黎司君的注意之前, 池翊音便無事發生般轉回眼眸,重新看向不遠處的玩家們。

“你雖然危險,不可探知,但在我看來,你還不屑於做這種事。就算你存在的本身便是一個謎團,但謎底也足夠有趣,毫無動機就對於一個副本中的玩家出手?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

池翊音聲線平靜,沒有被眼前的混亂沾染分毫:“比起參與者,你更像是觀賞者,明明身在其中卻又置身事外。”

他想了想,又道:“就像最初在馬家大宅裏時,馬老爺這個身份……”

池翊音輕笑:“簡直是位置最好的觀賞席,可以近距離看到所有精彩上演,確保不會錯漏分毫。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顧希朝所說的舞台劇,就是最貼切的描述。”

黎司君側首向池翊音看來,微訝的挑了挑眉,就連惡意也漫不經心的眼眸中,終於有了認真對待之色。

“沒有人能夠同時是NPC和玩家。”

池翊音輕聲詢問,卻更像是恍惚低喃的自言自語:“黎司君,你到底是誰?”

他沒有說的另外一件事,是馬玉澤對於黎司君的態度。

在他將馬玉澤成功寫進筆下之後,便不僅獲得了馬玉澤的力量,也探知了她真正的靈魂。

——不是在遊戲場副本裏的NPC,而是有血有淚、真實的厲鬼。

每當黎司君出現,馬玉澤就會表現出明顯的情緒波動。

但不同於她對池翊音的感激尊敬、對馬家的深惡痛絕,當她在黎司君面前,更像是在敬畏他的存在。

就像是尋常人跪倒在神像前,虔誠的將自己的靈魂獻給神明,感念於祂的救贖,卻也畏懼於祂的力量。

屬於馬玉澤的這種情緒,一度讓池翊音深覺疑惑,直到他又一次在小木樓裏見到了黎司君。

即便黎司君的身份是玩家,但池翊音卻能夠清晰的看到,他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鎮定與掌控。

在小木樓時,池翊音主動與黎司君起了爭執,又何嘗不是在試探他?

就連憤怒,也不過是扣在臉上的面具。

除了在書寫鬼怪時,為了更好的揣摩鬼怪的情緒,而將自己設身處地帶入其中與鬼怪共情,池翊音自己很少會有情緒上的波動。

但對於黎司君,池翊音現在是真切的感到好奇了。

對於喜愛並擅長解密的池翊音而言,黎司君該死的有著吸引力,令他在警惕的同時也不可控制的為之吸引,想要探知黎司君身後共存的矛盾。

黎司君沒有將答案告訴池翊音,而在他們面前,玩家們已經陷入了癲狂。

他們的動作越來越急,徹底失去了平靜鎮定,從一開始的詛咒到破口大罵,用手裏的登山杖不斷的向後猛刺過去,想要把緊貼在身後的人殺掉。

可無論是什麽樣的攻擊和武器,全都無法對那冰雕人形產生真切的傷害,反而從它們的身影中穿了過去,使再大的力氣,也不過一拳打在了空氣上。

這樣的狀況令所有人都慌了神。

他們或許並不畏懼可以被打到的怪物,但物理攻擊根本不起作用,再加上如今身處雪山沒有依托……危險變得未知,這讓他們失了底氣。

那些冰雕人形什麽也沒做,只是不言不語,好像根本沒有攻擊力。

但它帶給眾人心理上的壓迫和危險,卻是無與倫比的——它就像是死亡本身,時刻跟隨在你身邊,伺機而動。它知道有關於你的一切,你卻連它是什麽都不知道,根本無法提前預防將要到來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