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原本有些心浮氣躁的心情,在少女纖弱的指尖攏上來的那一刻,突然安穩了下來。

他垂著眼,看著懷中的少女——發絲下露出的小半只耳廓潔白柔軟,像是一顆很好咬的兔子軟糖;纖長的眼睫毛向上微卷,緩慢地眨動著;漆黑的眼瞳中帶著懵懂和迷茫,但唯獨沒有害怕。

不管是對腳下切切實實的危險,亦或是……對他。

防備心實在是太弱了,他無法理解。

怎麽就這麽相信他呢?

都展露出惡人的形象了,偏偏唯一的觀眾還在投入地鼓掌,為他找尋各種開脫的理由。

“但你不會把我扔下去啊。”她軟軟地說道。

看吧。

但果然,更無法理解的是他自己吧。

這種時候應該是要生氣的場合,他的唇角竟然壓不下去。

“會扔的”——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愣是說不出口,只因為覺得少女是那種會把他的瞎話當真的認真性格。

“因為……是你說的啊。”

“我不好騙的,但你不一樣呀。”

於是便遲疑著、猶豫著,想著“她會不會害怕”,最後只能說:“你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是我。”

她皺了皺眉,反駁道:“我也只會對你這樣呀。”

她的話語裏是全然的信賴,仿佛是剖開真心擺到他的面前,再告訴他——

你是特別的、特殊的、唯一的。

“你對每個人都會這麽說嗎?”——這句話幾乎就要說出口了,但在嘴邊轉了又轉,還是咽了回去。

這不是他應該說的話。

這句話背後表現出來的距離感太親密了,近得會讓敏感的人生出一種隱私被冒犯的不悅。更何況——

她跟多少個人說這種話,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現在的心情,讓他自己都有些不太懂了。

*

經歷了一番(完全不激烈的)爭論後,男主總結道:“所以,還是我連累你了,因為你只會對我這樣。如果換一個人過來,你肯定不會想要離隊單獨去面對危險,就會安安心心被他保護了——對吧?”

潘千葵真有點急眼了,這會兒就忍不住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能學點“演講術”之類的高超談話技巧,不然也不至於讓男主誤會成這樣。

她絲毫不知道,她那副想辯白但又說不出話的著急模樣,像是一只試圖靠揮舞貓貓拳而飛上天的小奶貓。

雖然沒有半點成效,但……看得出來,她努力了!

比劃了半天沒說出來半點大道理,她挫敗地垂下頭:“我只是……不想看你受傷……”

林暮晃糾正道:“那是我學藝不精,跟你有什麽關系?”

“但這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那跟你有什麽關系,那不是該怪寺廟嗎,搞的什麽設計。”

“之後還會有危險,我在的話,你會……”

“有危險這一點,在來湖心寺以前,我倆就都知道了……沒點心理準備我過來幹什麽,就為了拍照合影留念嗎?”

他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笑了,模仿她的語氣道:“我保護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我啊。”

潘千葵:……嗚!

她滿臉通紅地去捂他的嘴:“別說了,我知道我很傷人了……傷害到你了,對不起!”

*

她之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那就是——

她單方面認為“更好”的決定,對於別人來說,是不是也覺得“更好”呢?

她不知道。

她的人生中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因而也就無從知道對錯,就好像失去光的世界無法描繪何為“色彩”。

她只知道,她不能打擾別人,不能麻煩別人,不能依賴別人。

為什麽呢?

因為——

“會被討厭的。”她的聲音僵硬得幾乎不像是聲帶發出來的,“我……想要跟你成為朋友,但是,現在的我……”

還夠不上條件。

所以,才想要逃跑了,不想要再接受自己根本還不起的人情。

“我幫上你了嗎?嗯,不客氣哦。你看,我很有用吧,那……你能和我做朋友嗎”——在她的設想裏,交朋友的過程應該是這樣才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暴自棄一般地把自己本應該藏好的真實想法一籮筐地倒出來。

男主的表情明顯是愣了一下。

果、果然……沒有人會願意跟一個一開始就抱了算計想法的人交朋友的……

系統適時地發出一個表情包:[(還沒認識你就想跟我交朋友,接下來你想幹什麽,我不敢想.jpg)]

啊啊啊這是什麽雪上加霜現場!

這是在往油鍋裏加酒精吧,是吧是吧?

潘千葵真實感覺到了什麽叫度日如年,尤其是男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後,這種煎熬感便愈演愈烈。

好一會兒,終於在潘千葵在心裏已經寫了千字悔過書的時候,林暮晃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