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傷疤

賀雨霄後面接的那句話, 顧知許聽到了。

她回國的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為了方便開山路,顧知許特意換了輛路虎,四點鐘出發, 一直到六點才開進白雲山,天還是黑的, 借著路燈可以看到很多人在趕路。

顧知許把車停好,一個人背著包空著手,對比路上成群結隊的行人,顯得格外孤寂。

沿著白雲山蜿蜒而上的, 便是迦南最大的一處道觀白雲觀。

來祈福的人絡繹不絕, 這裏的香火一直都很鼎盛。

路上有萬條石階, 積雪還未融化,因為實在不便, 開發商做了纜車。

完全做到了一步到位。

只是祈願求福一直都是心誠則靈。

顧知許向來不信神佛, 高中每次被顧清拉著去道觀都是不情願的。

只是近幾年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年紀大了,她也開始相信這些。

求了總會比沒求的好。

她看著高聳的白雲山,山頂上的道觀被雲霧遮住,一片茫茫,可以看得出, 前路還很遙遠。

顧知許登上萬千台階, 一步一念。

只願白雲觀供奉的神靈能夠聽見她的祈願,讓她再見一見那個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讓神靈保佑他平安順遂無災無難。

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路上有很多同樣虔誠的信徒,這裏雖然修了石階, 但越往上越陡, 過了好幾個小時才登頂。

道觀裏的人很多, 偌大的主殿因為人來人往的祈福者,顯得格外擁擠。

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幾只香,擦身而過時,點燃的香把衣服燙了好幾個洞。

顧知許跪坐在蒲團上,看著莊嚴的神像,她將手中的筊杯投擲在地上。

這是民間信仰中,能和神佛溝通的工具,據說觀看它的正反組合就可以知道神靈的旨意。

然而沒等她來得及看,就有一群人路過,有個人不小心將地上的筊杯踢的老遠。

那人反應過來連忙道歉。

顧知許心裏不快,面上卻不顯,“沒事。”

她起身想去撿回來再扔一次。

筊杯位置不遠處,有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他跪在神像側面的蒲團上,雙手合十,表情虔誠,背脊筆直如芝蘭玉樹。

他也在祈願。

顧知許身形一僵,頓在原地。

主殿裏滿是香火升出來的白色煙霧,帶著特殊的刺鼻味道充斥在四周。

有不遠處傳來的鐘聲,有竊竊交談聲,有禱告聲,也有手機鈴響聲。

在這一片混亂中,她靜靜站在人群中,注視著那張魂牽夢縈的側臉,這張在她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側臉。

四周的環境好像與他們隔絕一般,整個天地只剩下了他們。

可能是香火太過熏人。

顧知許的眼眶頓時沁滿了淚水。

她想,筊杯不用再扔一次了,她的願望,神靈聽到了。

那人許願完將手裏的筊杯擲在地上,不知道結果是什麽,只見他的眉眼有了一抹很淡的笑意。

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襟,接著邁步離開。

那時顧知許就在想,他求的是什麽願,才會在得知結果後那麽開心。

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是在給她求的。

明明,他們還記掛著彼此,卻因為那些無法避免的因素錯過。

這一次,顧知許想勇敢一點。

她睫毛微微顫動著,鼻尖和眼眶湧起一陣酸澀,熱意在眼眶中匯聚。

一滴淚砸在江彥詞的手背。

明明是冰涼的,他卻覺得有一種灼燒感,手背仿佛被刺痛。

“還痛嗎?”江彥詞低聲問。

顧知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沉默了會兒,似乎是在做心理防線。

她語速很慢,一字一頓的說,“江彥詞,我媽媽有很嚴重的躁郁症,那天從醫院回去後,她逼我轉學我沒答應,然後她割腕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敢拿她的命去賭。”

江彥詞沉默,他想起前些天問過沈醫生有關焦慮症的事情。

“焦慮症是由什麽因素引起的?”

“有很多種原因,一般是自身性格,外界因素或者遺傳。”

“遺傳?”

“嗯,患者一般會遺傳父母敏感的個性類型,但這並不是單個原因,因為父母患有這類的精神疾病後,孩子在和他們長期相處下,思維和心理就會被影響。”

在這個時候,江彥詞才真正知道了她當初離開的原因。

親情和愛情之間的抉擇......

顧知許深吸一口氣,食指嵌進掌心,痛感讓她清醒。

“之後一直杳無音訊是因為我,我......”

她啞然,在好友面前她可以坦然的把一切都說出來,可是面對喜歡的人,那幾句話猶如千斤重。

江彥詞知道顧知許打算說什麽,可江彥詞不希望她自揭傷疤,文件上冰冷的字都足以讓他崩潰,更何況是她親耳說。

他起身,“既然已經好了,那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