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2頁)

只是他心中仍是忐忑。

他已給衛瓚傳了信去,衛瓚的信息要比他多得多,若真有異,衛瓚必定會第一個來馳援。

那這裏必須得撐到衛瓚來的那一刻。

可越是沒發生的事情,越是教人心驚肉跳。

沈鳶慢慢垂眸,以長睫掩下眸中異色,正逢嘉佑帝喚他近前,與他溫聲道:“聽聞沈狀元如今身子已好些了。”

沈鳶知道這消息只能是衛瓚說的,便恭謹道:“蒙浴聖恩,已好得多了。”

嘉佑帝便笑道:“當日在國子學中見你,不想你竟有這般才學,驚寒這小子,旁的胡來,看人卻很是精準。”

沈鳶低低應了一聲。

不知怎麽,這時越是提起衛瓚,他心裏頭越發是復雜難言。

正在此時,卻忽聽那辛三皇子起身道:“這燕射之舞,雖名為燕射,卻未免綿軟無力,我攜了奴仆數十,亦擅舞蹈,不如請諸位也瞧一瞧。”

眾人聞言,便是微微一怔。

沈鳶也循聲看去。

便是這位辛三皇子,一怒之下殺害了昔日的質子盛愔。此人如今已在辛封王,面見時,已不當再稱三皇子,細細看去,已是中年,眉眼中仍是暴戾煩躁之色,分明毫無耐心觀賞這滿是文人的宴會,卻又帶著幾分惡意,仿佛在期待著什麽。

眾士子也大皺眉頭。

又因著舊日辛的強橫,越發覺著此人貿然無禮。

上頭嘉佑帝也皺起眉來,卻是沒有說話。

半晌,只眼色微微一動,便只聽得身側宮人道:“準上堂來。”

那辛三皇子便是古怪一笑,拍了拍手掌,道:“讓他們上來。”

數十辛人奴仆便魚貫而入。

個個筋肉粗獷,身披彩服,只是卻也皆斷一右臂,以木肢替代。

沈鳶退回座位去,身側便是探花,並非京城人士,是頭一回見著辛人這些個奴隸,見個個右臂木肢,便不由得大皺眉頭,低聲道:“此刑酷烈,實在有失仁慈。”

眾士子也是議論紛紛。

只聽得異域樂聲響起,這些辛人奴仆時而以木肢做敲擊聲和樂,時而以木肢頂數球作樂,間或做滑稽之態取樂眾人。

動作雖有力,沈鳶卻總瞧著不大舒服。

他忽得想起了衛瓚曾捉到的黑衣領袖,也是只得一臂,另一臂卻自手肘之下,接做了刀刃。

他這靈光一閃之間,便覺其中有異,正欲起身。

卻忽得聽見堂外響起高聲急報:“聖上,山下有人來襲!”

便是這一喊之聲。

卻如同一個信號,這些辛人奴仆齊齊在右臂一按,不知觸動了何種機關,各個脫去右臂木肢,裸露出刀刃來,卻是目露兇光,往殿上撲殺而去。

又聽有人高喊了一聲:“護駕!”

便見金雀衛與這些人戰作了一團。

這些奴仆很是怪異,因以刀為臂,武藝格外險峭,一時之間竟難分高下。

這殿中余下人更是大亂,這裏裏外外大都是些手無寸鐵的士子,頭一回面聖,竟遇著此等作亂之事,竟一時之間不知進退,狼狽不堪,或躲在屏風之後,或尋書冊食物拋去,卻又不知打著了誰。

沈鳶卻是反應極快,只死死盯著那辛三皇子,這人正趁堂中大亂,露出幾分陰冷之色,被掩護著一路退後。

沈鳶左右看看,卻是見堂下還有一伶人並未散去,似乎是先時做燕射之舞的伶人,手中舞蹈時的弓箭,訥訥不知該做什麽。

甚至連這殿中發生了什麽,都不大清楚似的。

沈鳶只一把將他抓過來,指了那三皇子與他看,低聲道:“擒賊擒王,射那為首的。”

卻聽那伶人哭聲說:“我手抖,不敢動。”

沈鳶一頓,卻是連多余的一句話也沒有,只劈手奪過弓箭。

幸好,這舞最後要請貴人親手將箭矢射入靶中,以顯示箭術,故而箭矢用的是真的。

——只是也唯有這一支箭。

他深吸一口氣。

拈弓搭箭,如練習過千百次一般,一氣呵成。

這弓是舞者為殿中起舞所用,並不算重,沈鳶卻是用盡全力,方能拉來開。

拉滿時,已有人發現了他,沖他飛撲而來。

那三皇子也意識到了此事,目露驚駭之色,猛地向後閃躲。

可沈鳶等的便是這一刻,刹那目如刀鋒銳利。

指尖一松。

箭矢破空之聲已淹沒在這混亂的大堂,卻在沈鳶的耳中變得無比清晰。

箭矢穿太陽穴而過。

只余羽簇在外微顫。

只見那三皇子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卻是連看也不能再看一眼,只“噗通”一聲倒地。

只聽得身側人一聲慘呼:“殿下——!”

辛人登時亂做一團。

忽而殿外一陣風起,便見那狀元郎手執長弓,紅衣欲燃。

沈鳶嘴唇微動,卻是無聲地、不知與誰喃喃。

“……誰說我拉不開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