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半個月陰雨彌漫,南街的古玩市場好幾天沒出攤。

現在放晴又趕上五一假,一上午來了不少逛集市的客人。

任瑜喊困,要去買杯咖啡,讓溫誓幫他看著攤子,但這都快一個鐘頭了也沒回來,不知道跑那兒玩去了。

面前的小桌子上擺著陶瓷碗碟,都是任瑜出不去的次貨,專用來騙騙不懂行的遊客。

有個年輕女孩過來,看中了一只茶杯,問溫誓價格。

壓手杯以明永青花最出名,坦口折腰,樣式精妙,杯身常常繪有纏枝蓮的花紋,手握杯時杯口與虎口處的弧度恰好吻合,故名壓手杯。

任瑜標的價是298,溫誓把東西握在手裏,先摸胎質,再看花紋,心裏大概有了數。

“六十八給你,成嗎?”

對方一聽,爽快答應道:“好啊。”

溫誓微擡了眉梢,其實他還留了一點還價空間的。

桌上就有任瑜的收款碼,那姑娘拿出手機掃碼付了錢,溫誓幫她把東西裝進盒子裏。

她接過東西,卻沒立即走,有些猶豫地開口說:“那個,老板。”

溫誓擡起頭:“怎麽了?”

“你是每天都會在這裏嗎?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溫誓提起嘴角,婉拒道:“不好意思,這是我朋友的攤子,我只是幫忙看一會。”

“哦,這樣啊。”姑娘說,“我在前面逛的時候,他們張口就要好幾百,還是你這兒好,不坑人。”

溫誓笑了笑。

大概是看到收款提醒了,沒幾分鐘任瑜就一路帶風地跑了回來。

“你剛剛賣什麽了?”

氣溫逐漸攀升,溫誓打開一柄折扇,回答說:“就那壓手杯。”

任瑜叉著腰,瞪著眼睛看著他:“你知道你賣了多少嗎?”

溫誓氣定神閑地扇著風:“知道啊,你又不虧。”

任瑜簡直想破口大罵:“什麽不虧,沒賺就是虧!你會不會做生意啊大哥?”

溫誓坦然承認:“不會啊,這不是人盡皆知的嗎?”

“滾滾滾。”任瑜上前把他攆走,自己坐回攤前,“你敗你自己家就行了,別來嚯嚯我的店。”

溫誓也不生氣,反倒彎著唇笑:“要不要打賭,那客人回頭還會再來的。”

任瑜不買賬:“別來了,六十八一只,你怎麽不直接送人家呢?”

“我倒也想。”溫誓收起折扇,丟到任瑜懷裏。

“對了。”任瑜說,“老張剛剛喊你過去呢,估計是幫你留著貨。”

“行。”溫誓擡了下手,“那我過去看看。”

“快去快去。”任瑜展開扇子,快到晌午,空氣吹在皮膚上是熱乎的,今年的夏天似乎來得格外早。

江南的建築多白墻黑瓦,南街緊挨著一條小河,近年來這一片地方被逐漸改造成文創產業園,茶室、咖啡館、花藝店陸陸續續開遍了街頭巷尾。

老張去年剛退休,是三十年古玩發燒友,也是溫誓的忘年交。

他的攤子在巷子口,溫誓不疾不徐地步行,一路上與許多造訪的遊客擦肩而過。

視線裏瞟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溫誓停下腳步,偏轉腦袋確認。

“方瀲?”

被叫名字的人直起腰回過頭,溫誓的嘴角不自覺上揚,朝她走過去。

“溫老師。”方瀲微微瞪大眼睛,同樣意外這場偶遇。

溫誓往旁邊看了眼,問她:“想買膠片機啊?”

方瀲回答說:“嗯,懷舊。”

溫誓點點頭:“那你先看著,我去前面找一下朋友。”

“好。”等他離開,方瀲又蹲回地上。

攤主拿起一款黑色的相機遞給她,說:“你要想拍照好看,就這個,拍出來顏色比較濃。”

方瀲接過,拿在手裏前後翻看,外觀看上去倒是挺新的,她問老板:“這個要怎麽拍啊?”

老板湊過身子來給她講解:“這種是最簡單的傻瓜相機,眼睛看這裏,然後手按這裏就行。”

方瀲一邊聽一邊點頭。

老板人挺大方,對她說:“裏頭裝卷了的,你可以拿去拍拍看。”

“好。”方瀲眯起一只眼睛,把相機舉到臉上,緩緩轉動身子。

老相機自帶的參數讓所有畫面都像是被加上了柔焦復古濾鏡。

今天天晴,光線好,取景框移過黛瓦青磚,移過岸邊的垂柳,移過雜七雜八的物件,移過熙熙攘攘的行人,最後框住了不遠處的某個人。

在鏡頭裏,方瀲看見他偏頭,側過身子向她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方瀲舉著相機,仿佛是偷拍被抓包的狗仔記者,心裏一驚,手指無意識地摁下快門,都不知道畫面有沒有聚焦上。

她心虛地拿下相機,低頭假裝調試。

溫誓朝她走了過來,問:“買好了?”

方瀲還是低著頭:“嗯。”

“手伸給我。”

“嗯?”

溫誓只是又重復一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