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往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非常中規中矩,彼此沒有留下什麽特別的印象。

宋和初是本地人,開學報到來得最早,而常岸是第二個走入寢室裏的人,各自占據著屋子一角。

因為亮相的造型太高調,讓常岸看上去不太好相處,宋和初不想和他社交。

當天晚上只有他們兩人,雙雙沉默地各幹各的事情。

宋和初的手機鈴響打破了屋裏的安靜,他本想拉開門去外面接聽,卻覺得動作太突兀,顯得過分生疏了,便沒有動。

電話是老媽打來的,說已經聯系好了搬家公司,問他在老宅的東西有哪些需要扔掉。

宋和初說:“我明天回去一趟吧。”

老媽說可以,又問道:“你箱子底下有個黑黢黢的毛絨娃娃,小時候的,還要嗎?”

宋和初對此沒有印象,便說:“毛還洗得幹凈嗎?能洗就帶走,洗不出來就扔了吧。”

他說完後,感覺到了常岸投來的異樣目光。

老媽那邊一通翻箱倒櫃:“你高三的教材都不要了吧?哎喲這個課外書一頁都沒有寫哦,回頭問問我同事有沒有孩子送他們吧?”

應該說的是他以前買過的練習題,宋和初說:“你都送人吧,也賣不了多少錢。”

常岸的目光更加犀利。

宋和初背對著他,一時間沒弄明白這股敵意從何而來。

“你這個書架拆了帶走吧?但是我看這幾個升降腿不靈光了。”

宋和初說:“有幾個能升,把能升的帶走,回去我處理,剩下的賣了吧。”

身後時有時無的注視像是在嫌他打電話聒噪,宋和初實在別扭,起身去了陽台。

一通電話結束,回屋裏再見到常岸,對方已經不再與他有目光交流,只是臉上的表情頗有些冷淡。

宋和初懶得琢磨別人的心思,也沒有再主動挑起話頭。

從今夜起,他在常岸的心目中變成了一個家裏養了小動物卻隨意丟棄的、只留能生崽的冷漠無情之人。

常岸倒不至於因為這種自我腦補出來的事情而討厭一個人,只不過他們之間的氣場不和太明顯,只要一對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嫌棄。

他看出來宋和初也不想主動找事兒,便秉持著少管別人閑事的原則,有意無意地避開需要單獨社交的場合。

直到軍訓後的那天下午。

軍訓的結業匯演在中午就結束,陶靈和錢原跟著朋友出校去吃飯逛街。

常岸回到寢室時本以為只有他一個人,但他一轉眼卻看到陽台門緊閉,有聲音從門縫漏出來。

他站到門邊向外看,是宋和初在打電話。

常岸猶豫一下,本想悄無聲息地離開,卻聽到宋和初情緒激動地罵了幾句話。

“我媽從姥姥那裏只拿了三百塊錢,是上禮拜她帶姥姥去看病的掛號費和藥錢,多的一分沒拿,就連從醫保裏走的部分都沒要,”宋和初厲聲道,“你兒子怎麽樣是你家的事,姥姥沒義務養著你一個人吧?”

看樣子在上演家庭倫理大戲,沒意思。

常岸把洗好的軍訓服團成一團,準備順著新生群發的地址過去把衣服捐掉。

他剛蹲下身打開櫃子,就聽到宋和初在外面怒聲說:“是,沒錯,這跟你有關系嗎?我搞你兒子了?”

常岸的動作頓了頓。

“你去吧,告訴他們,告訴所有人我是同性戀,他孫子永遠不可能給他傳宗接代了,錢都是你的,有膽子你就去!”

然後是擲地有聲的一句:“你不敢,沒膽子,你一輩子都是慫貨。”

再之後確實擲地有聲了,他聽到有什麽東西被摔了個稀碎,說不定是宋和初的手機。

常岸暗道不妙,當機立斷就要站起來沖出門,但還是慢了一步。

宋和初直接拉開了陽台門,門“啪”一聲晃了兩下簡直快要碎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突然安靜下來的宿舍裏流動著無處可逃的尷尬。

看清了宋和初臉上沒有熄滅的憤怒和重新燃起的煩躁,常岸也不自覺皺起眉頭:“就聽了個尾巴,你那麽大聲,想聽不見也難。”

宋和初沒有方才聽起來的那樣惡狠且天地不怕,他喘得很急促,看來也被氣得夠嗆。

面對常岸這個不速之客,宋和初什麽也沒說,只是腳一勾把陽台門又拍了回去,轉過身倚在陽台欄杆上緩神。

常岸本以為他會叮囑一句“別說出去”,但瞧著他發抖的肩膀,大概是已經被那通電話氣到說不出來話了。

想想也能夠理解,被親人拿性取向威脅,換作是他能直接動手。

從宋和初的寥寥幾句中,差不多能勾勒出一個故事背景,也就是非常俗套的情節,家裏重男輕女,打電話的舅舅底氣足,宋和初的媽媽只能靠自己的兒子拿話語權。

讓人厭煩的家長裏短。

常岸對別人的家事不感興趣,但總歸是誤打誤撞聽到了人家的秘密,再裝得若無其事也不可能當作真的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