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漫長

宋和初長這麽大遇到過很多不可理喻的人,有的人讓他很厭惡,有的人讓他很心煩,但常岸是唯一一個超出這兩個分組的人。

他對常岸是一種像小孩不愛吃苦藥一樣的、非常純粹的,難以概括下定義的“不想搭理”。

他知道常岸也不想搭理他,在經歷了無休無止的、充滿激情的吵架和放狠話配合辱罵之後,他們已經徹底明白,面對對方,他們根本無法溝通。

在許多問題上,宋和初沒辦法理解常岸,常岸也沒辦法理解他,放棄了試圖說服對方以及辯駁自己的正確性後,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避開聊天。

也挺好,起碼不用再在對方身上置氣了。

宋和初移開目光,看了一會兒車窗外流動的景色。

出校後過一條街就是公寓樓,大街上同樣沒有幾個行人,整座城市陷入了短暫的降速運行。

宋和初舉起手機,對著這條街拍了一張照片。

窗玻璃上反射出了常岸的半個影子,一並被收入照片裏。

常岸剛剛把耳機摘下來,把頸椎按摩儀掛到了脖子上。

他其實沒想當眾做出這麽裝逼的行為,翻來翻去也並不是為了找按摩儀,而是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沒帶數據線。

這按摩儀就擺在他的桌子上,被催促時著急間把桌上東西全都劃拉進包裏,但唯獨落下了數據線。

這簡直是噩耗,常岸翻遍了整個包,連個插頭都沒找到。

他向四周看了看,所有人都是一副嚴肅的表情,車內格外安靜。

看來只能等安排好住宿後再想辦法解決了。

學校緊鑼密鼓地把人員安排好,常岸在下車時將帽檐向上擡了擡,看到其中一棟樓裏已經住了人,幾扇窗戶邊都站著學生在向下看。

本以為屋子是先到先得,沒想到學校早就已經用電腦系統分好住處,志願者直接點名將人分成三批帶走。

常岸和宋和初被分到了最後一間房。

“我看剛才那同學是一個人一個套間,我可以去跟他住嗎?”常岸站在屋子門口,做了最後的掙紮。

“不可以。”志願者一口回絕,“之前是同寢才能合住,否則會增加交叉感染風險。”

常岸聽到自己的心裏防線在慢慢崩塌,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志願者。

“不合規,體諒一下。”

宋和初實在看不下去,生怕常岸做出什麽出人意料的丟人舉動,只好轉身主動推開了房門。

特殊時期確實沒有辦法,常岸也不想為難別人,一步三回頭地跟了進去。

這屋子門口還有一小節台階,常岸邁上去,總有一種他遲早會被絆一跤的預感。

志願者公事公辦地將門拍上,順手在門上粘了個門磁感應封條。

宋和初挑了一間陰面的臥室,站在門口轉頭看常岸。

常岸的眼神看起來很不爽,棒球帽將他的頭發壓得很低,遮在眼前,將一雙眼尾上揚頗具攻擊性的眼睛襯托得更銳利。

宋和初的本意是借此動作通知他一聲“這間屋子歸我了有沒有意見”,但常岸也不說話,只好當他是默許。

宋和初進了屋子。

屋裏是一張上下鋪雙人床,不過只有下鋪鋪了床墊和枕頭,旁邊是兩張桌子和兩個櫃子,是常規雙人間宿舍的樣子。

他從包裏拿了張消毒紙巾,準備把桌子擦一擦,余光看到常岸甩手進了對面的臥室,並毫不客氣地“咣當”一聲關上門。

有病,過不了五分鐘就有人來做核酸,還得灰溜溜地把門打開。

宋和初看到對面門框上掛著個搖搖欲墜的紙片,是門框的檢測合格證,隨著這一聲響飄飄悠悠地掉落下來。

——常岸也沒想到這門有這麽大動靜。

他的後腦勺一陣陣泛疼,料想到了自己在宋和初心裏的形象又變成了隨意摔門的小學雞。

他只是想關上門,把門後面的掃帚拿出來,再打掃一下櫃子旁的死角拿來放行李箱。

屋裏已經做過一次清理,沒有什麽灰塵,褥子枕巾也都是全新的。

常岸打開行李箱,細致翻找了一遍,確認他真的沒有帶數據線來。

他的目光滑過光溜溜的書桌,也確認了這屋子裏大概不會給他準備電子產品。

不止數據線,常岸發現他還需要一個插排。

他嘆了口氣,把窗戶推開通風,樓下有幾個醫生正在穿防護服,看樣子是要上來做核酸。

在窗邊吹風的這短短三分鐘裏,常岸又想起來他還需要洗發水、剃須刀,以及洗衣服用的肥皂。

他轉頭看向空蕩蕩的屋子,又發現他連抽紙都沒帶。

常岸手插在口袋裏,神遊天外地望著幾個護士大夫分配好核酸用品,向樓這邊走來。

先挨過今晚再說吧,指不定會有發放物資的時候,他不相信宋和初就能想的起來帶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