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從前(第3/4頁)

他和她在房檐下聽雨,聽不遠處喜樂歡騰,有戶人家在娶親。

她說:“你去偷兩塊喜糖出來,這家和我家關系不好,我要不來。我想吃!去啊,用仙術,你那仙術學來是擺設嗎?偷兩塊糖都不會……”

很快劣質的甜味兒散在兩個人的舌尖,卻一路甜到心底。

她為他漿洗不需要漿洗的法袍,騙他吃一種鹹甜的餅子。

告訴他:“這可是婆娘餅,吃了,就是我的男人。反悔不了的!”

他沒有吐出來,而是又拿了一個,當著她的面全塞進嘴裏,腮幫子鼓得像個偷了幹果的松鼠。

他們躲在山中的暖泉親吻,他生澀得不敢看她的臉,被她咬破了嘴唇,舔了舔,卻覺得血都是甜的。

他給她封了靈識的玉佩,承諾她砸碎,便來找她。

“你一定要來找我啊。”他離開的時候,她說,“等我安置好了家裏,就去跟你修道。不做你徒兒,做你師妹,師妹可以搞的嘛。”

他面紅耳赤,卻輕輕點頭。

玉佩碎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去了,還是晚了。

他在暴雨狂風之中跑遍山林,只找到了她血肉尚未被啃幹凈的屍骨。

他殺光了整座山的豺狼虎豹,他得知她是被追逐入山,對凡人動了殺念。他對著滾滾天威,無視天雷劫閃,一便便地喊——“我要殺了他們!”

然後他便真的提劍,將害她不慎跌落山林遭受猛獸撕扯的人全都殺了,屍體全都砍成碎塊,他們必須和她一樣!死無全屍!

不染纖塵的法袍染了凡人血,靈府和本命劍一同破碎。

他因此染上了因果,他注定要以死償命。他心魔叢生,道心破碎,幾欲墮魔。用束魂絲束便山林,想要將她拘入拘魂鼎,投入重生蓮。

他以命相挾已經說通了父親。

可是他尋不到她。

他又聽人說以獸骨鑄劍,便能令獸靈被封入劍中,成為劍靈。

他以她屍骨合自己的精魄鑄劍,只求能拘住她一絲意識。

他失敗了。

他去應了因果——血濺她死去的那片山林。

霍玨從未覺得,肝膽俱裂撕心斷腸的滋味,竟會是這樣的難捱,痛苦到似乎只有撕裂了自己,才能緩解,才能平息。

他呼吸急促環顧四周,一切都是那麽清晰刻骨,他終於明白,這些不是噩夢,而是真的——是他的記憶。

夜風卷來的草木清香撲鼻,不知為什麽如此熟悉。

霍玨佝僂著清臒的身形,內府翻攪不休,頭腦渾渾噩噩。他提著以她屍骨鑄成的本命劍,橫在自己的頸項之上,仰頭望天,跪在山林。

他內心終於不再埋怨天道不仁,而是祈求天道降下慈悲。

他只求他以身償了因果,能與她魂靈片刻相逢。

與她纏綿入魂,歡愉至死。

血灑山林,身軀倒地。烏雲被月華劈開,清輝涼如冷雪,撒在霍玨扭曲的頭顱旁邊的本命劍上,劍身被熱血澆灌,顯露出密密麻麻的劍銘——盈盈。

霍玨漂浮出體外的意識猛地一沉,無數畫面似碎裂的劍刃,鉆入他的身體——身魂合一。

重生池裏面的重生蓮最後一片蓮葉綻開,已經過了正月十五。

穆晴嵐等得焦心,一天看無數次重生池裏面的蓮花葉,恨不得鉆進去把最後一片給扒開。又怕手動扒開蓮花,要影響霍玨重塑身體。

她來不及同霍玨去看花燈了,於是她買了很多花燈,每一天都點亮了掛在山林之中。

山裏的精精怪怪都去瘋玩了,竹屋裏面就只有她自己,穆晴嵐在一大堆還未點著的花燈圍繞裏,趴著睡著了。

她和段琴軒傳信詢問重生蓮之中的人重生的預兆,段琴軒告訴她重生蓮的花瓣全都綻開,霍玨就重生了。

因此穆晴嵐日日夜夜地守著,一直到最後一瓣,她看不清被包裹的霍玨如何了,只能看到最後一瓣薄薄的花瓣之下,一片刺目靈光。

不過今夜穆晴嵐親手掛了太多的燈,又熬了太多天,熬不住了。她就小睡了一會兒,打了個盹兒。

誰料被闖進山中的人驚醒一睜眼,便看到一群眼熟的黑袍邪修和身著穆家服制的人已經到了她近前。

“山鬼快躲開!他們當中有鬼修!”

當今修真界鬼修猶如陰溝裏面的老鼠,人人喊打,也難為穆家為了對付穆晴嵐,竟然連鬼修都能找到。

他們已經查到了穆晴嵐並非妖邪,而是山鬼。這鬼修是找來專門對付她的。

上一次段琴軒根本就沒有把人給穆家送回去,其中邪修直接交給尹荷宗,並且給尹荷宗的宗主送了傳信靈鳥,要他清理門戶。

剩下的穆家修士帶回去過了一遍神罰陣,吐出了一大堆穆家現狀。

穆婉然靈府開裂,正瞞著穆家族長在到處尋找能修復靈府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