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堅強的男人不能在外面哭

好消息接二連三。

才明白江璨大致的想法, 夜裏從浴室中走出來,裴與墨就看到屏幕上跳動的“江璨”二字。

本以為要多等一段時間,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電話和短信到底感覺不同, 接聽後, 裴與墨不知不覺地放輕呼吸,“江璨。”

空氣瞬間靜默下來。

對面沒有急著說話, 仔細聽了, 才有小小的吸氣聲。

裴與墨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江璨,發生什麽事了?”

帶著鼻音,江璨:“與墨,許淩雲他好狠心…”

他其實沒想給裴與墨打電話的,但是只靠自己, 已經不能夠消化那麽多的傷痛了!

江璨才知道, 原來天底下真的會有這麽狠心的導演, 把所有的喜劇放在前面,就是為了鋪墊後面的悲。

人, 吃刀子就會死!

看了完整的劇本, 江璨感覺就像養個可愛的小崽崽, 前邊還一起愉快地玩耍,好端端的,它就要四腳一翻, 死給他看。

昏黃的燈光下,眼淚終於忍不住, 吧嗒吧嗒地淌下來。

男孩子那把平日裏帶著點侵略性的嗓子哭起來低低的啞啞的, 聽著有絲令人心顫的委屈。

裴與墨只恨自己心疼得不夠純粹, 直到此時還不該有地浮想聯翩。

將不該有的念頭全部壓下, 問:“到底怎麽了?”

遇到了多大的打擊,江璨才會這樣難過?

或者,導演或者什麽人不識擡舉,要把他引薦給什麽投資商?

娛樂圈裏的一些陋習裴與墨也算有所耳聞,林絳還抱怨似的提過幾嘴,隱晦些是進酒店發現被窩裏**裸躺著幾個活人,直白點的乙方直接在簽合同時弄了四五個女演員陪著,被拒了也不惱,門一開又進來幾個男演員。

…可這部戲,是他走私賬投資的啊。

裴與墨從衣架上取了襯衫換下,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中,語調展現出一種極致的冷冽和鋒利,“在片場乖乖等著,我兩個半小時候到。”

江璨嚇了一跳,“與墨,你要來找我?別來,現在太晚了,而且真的沒什麽事,真的。”

車鑰匙已經拿在手裏,裴與墨:“那到底怎麽了?”

江璨小聲,“就是劇本…”

提到這裏,他的語氣又變得沉痛悲哀起來,內容卻是截然不同的微小可憐,“許淩雲他是個壞蛋嗚嗚嗚,他藏了劇本,小怪物一個怪物好可憐嗚嗚嗚…”

裴與墨:“……”

一片搖搖欲墜的葉子從樹上落下,成了滿地菊花間唯一的異色。

小孩子疑惑地看著地面新鮮翻起的泥土,年輕人眼眶裏盛著悲哀的淚,老人顫顫巍巍的,緘默地直視死亡。

嗩呐嘹亮地響起來。

人們跪在墳墓前,他們穿著熨帖得太過生硬的麻衣,身上每一筆線條都格外尖銳而深刻。

一輩子說話都溫溫軟軟的夫婦,卻以格外吵嚷和聒噪的一天畫上句點。

盛大的哀禮持續到傍晚,到夜幕降臨時,所有人都離開了,只留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和一個眼眸澄澈的年輕男人。

老人:“哥,媽媽走了。”

男人垂眼,“嗯。”

老人老得讓人都不敢相信她年輕過,她的皮膚都泛出泥土的顏色,面容枯萎得像開敗了的花。

說話的速度也很慢,“我也快走了。”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幾塊相鄰的墓碑。

最那邊躺著的,是撫養了他幾十年,被他喊了幾十年爸爸和媽媽的人。

過來一些的新鮮泥土下,躺著他前幾日去世的妹夫,活了九十歲,是人類間很長壽的年齡。

旁邊橄欖樹下的小墓碑屬於他們早夭的孩子。

哦對,還有一個空位,留給他的妹妹,那個把他從森林裏帶出來,給了他一個家的小女孩。

應了悲哀的預言,一周後,小女孩也要睡去了。

但時間在最後待她很溫柔,把失去了幾十年的朝氣短暫地還給了她,而她全部用來安置她的哥哥。

不老不死的小怪物,一整天都陪在他老態龍鐘的妹妹身邊。

老人不放心地為他一遍又一遍地整理厚重的衣物,鞋子,恨不得操辦完他余生每一個冬天。

他們和童年時的每一天一樣地打鬧說話,明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兩個人甚至都在笑,可藏在底下的,卻是無法隱瞞的擔憂。

“哥,草坪一定要好好修剪,不然春天會有蛇,還會有蟲子咬人。”

——我要死了,你怎麽辦?

“銀行卡都知道放在哪裏吧?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會好好地過下去嗎?

“東西都是給你的,誰要都別心軟知道嗎,要是有人欺負你,我托夢嚇死他。”

——好想一直陪著你啊,好不放心啊。

死亡是必將到來的結局,而比其更為悠長寂寥的,是惦記和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