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第3/4頁)

那時朱元璋還不是皇帝,劉三吾也還在隱居逃難。可想而知,這封信中蘊含的感情有多麽真實。

楊憲讀完信,在場再次鴉雀無聲。

在場已經不知道鴉雀無聲第幾次了。

一波接一波的反轉和驚駭,讓有些老臣的心臟都不好使了,腦袋一陣一陣眩暈,眼前有點發黑。

本來這事和他們沒什麽關系,他們都感覺自己要倒下了。

劉三吾已經兩眼無神,完全呆滯。

朱標的腳在“國仇家恨”上碾了碾,“刺啦”一聲,紙張磨破。

他從楊憲手中接過書信,彎腰塞進劉三吾懷裏:“爹知道這件事,所以才這麽縱容你。他以為,你是知恩圖報的人,是可以讓他托付信任的人,是能君臣相宜到白首、一同傳唱千古佳話的人。”

劉三吾呆滯的眼睛稍稍聚焦,艱難地扭頭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將雙手背在身後,兩手緊緊扣緊,板著臉一言不發。

“我爹真的不在乎虛名。所以沒有證據也沒關系,大不了把你們以謀反罪殺了,然後再讓你們宗族三代之內不能科舉而已。”朱標深吸一口氣,又深深嘆了一口氣,“管什麽身後名,先殺了再說,看看有多少人真的不怕死。”

“但我不一樣。我願意和你們多廢話幾句。”

“你們既然這樣重視生前身後的名聲,那我當然哪裏痛捅哪裏,把你們最珍視的統統碾碎。”

朱標朝朱元璋拱手。

“爹,兒子請求別殺劉三吾和諸位考官的滿門,而是將他們驅趕回祖地。”

“既然他們不拿科舉當回事,那不僅他們的宗族,他們祖地同鄉所有人都三代之內不準科舉,已經得功名者不可繼續往上考。”

“兒子請求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刻在碑上,立在他們的家鄉,告訴路過的所有人,這裏出了個踐踏赴考舉子心血的人,讓朝廷對這裏人的品行產生了懷疑,所以才下達這樣的命令……”

朱標話音未落,一位考官不斷磕頭,將額頭都嗑出了血:“臣冤枉!臣沒有徇私舞弊!臣對此事一無所知,錄取的學子中絕對有北人!臣遞上去的名單有草稿!臣有證據!”

“臣也一樣!臣只是攝於劉三吾淫威,不敢辯駁!請陛下治臣包庇之罪!臣願意以死謝罪!”

“請陛下殺了臣,滿門抄斬都行!千萬不要牽連鄰裏!他們是無辜的!”

“陛下,太子殿下,求求你,求求你們!”

“臣願意將功贖罪!劉三吾並非幕後之人!臣有證據!”

“劉三吾,不要執迷不悟!你也是被脅迫的,難道你不恨嗎!我恨!我要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考官們鬧哄哄一片,居然全部認罪。

從朱標說明南北榜案是南北黨爭的前兆開始,他們心中就開始動搖。

許多人真的只是冤枉,只是怕此事定為科舉舞弊所以咬死不認罪,奢望皇帝能顧忌名聲,法不責眾;還有人雖然知道此事、參與此事,但並未想的那麽深刻,只以為是為南人謀好處。

朱標將他們與站在嶽飛和辛棄疾對立面的南宋大臣並列,他們心就動搖了。

當頂在前面的劉三吾,被朱標一幅字一封信擊潰了“道德完人”“當世大儒”的金身,民間和後世對劉三吾的評價也會波及他們。他們再無可能留下清白名聲。

再加上朱標在他們家鄉立碑,還把他們的族人全部趕回家鄉監禁這一殘忍懲罰,他們徹底怕了。

比被處死還害怕!他們根本無法想象,自己的族人被囚禁在鄉間時,憤怒的鄉人會對他們做什麽!

滿朝文武和在場舉子呆愣地看著這一幕,看著仍舊滿臉清淺笑容的太子朱標,形同癡傻。

寒意爬上了他們的脊背,讓他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朱元璋只是毀滅他們的身體,朱標卻是能精準地看清他們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真正意圖,然後將這真正意圖連同他們最在乎的東西一同碾碎。

輕輕松松碾碎。

朱標就像是一個魔鬼,凡人內心深處的欲望在他心中眼中無所遁形。

只要他想,他就能輕松把這些醜陋的欲望從人的心底揪出來,攤開在陽光下給所有人看,讓世人眼中完美的道德完人變成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被世人唾棄,失去所有立足之地。

大明的太子,比大明的皇帝可怕太多!

“我……罪臣……認罪……”劉三吾終於低下了頭。他低下頭的模樣,就像是脖子被折斷了一樣,“罪臣請求將功贖罪……”

“嗯。爹,處理的事交給你了。”朱標活動了一下肩膀,就像是一只伸懶腰的大貓,“既然舉子們的試卷被燒了,那就全部錄取吧,算是朝廷補償他們。反正我們官員缺口多。”

這群舉子經過這次同仇敵愾,精神面貌和思想高度肯定都會發生極大變化,一定會成為好苗子。至於學識,能考上舉人的都不會太差,不足的東西可以培訓時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