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何玉君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 時間倒轉,那時她還年輕。

訂婚前夕,路征對她好像很上心, 偶爾她隨口提了句想吃什麽, 他總會在下次約會時帶給她,可相處時他仍舊彬彬有禮,除了牽手,再沒進一步的想法。

恰逢暑假,高中同學聚會,何玉君酒意上頭, 跟高中時期她唯一能對她袒露心扉的朋友說了自己的苦惱,“我去偷偷看過那個女生, 她很陽光很愛笑, 性格跟我截然相反, 她處處不如我,可是在路征那,我好像處處不如她……”

朋友之前只知道何玉君快要跟路征結婚了,但從不知道她喜歡路征, 更不知道路征還有這麽一段情債。

於是擰眉勸:“這狀況, 我還是希望你別跟他結婚, 要不然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怎麽回事兒。”

何玉君腦子裏想到, 有一次她問起路征時, 路征的回答:“舊人舊事, 我不會再想, 我很清楚, 要跟我結婚的人是你。”

語氣如往常一樣淡, 摸不清裏頭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就在她糾結到了極點的時候,訂婚的日子也快到了。

這天,路征約她去遊樂園玩,過山車上,她驚叫出聲,那幾乎是她最為失態的時候,下來時她還驚魂未定,頭發亂糟糟地。沒成想,路征卻看著她出神,擡手輕輕替她整理了下頭發。

這一舉動,兩人都愣了愣,曖昧氣氛似乎讓什麽東西悄然改變,飯後,兩人在夕陽西下時到鄰裏公園散步,路征在安靜的湖邊捧著她的臉,一雙眼睛睨著她,似乎生來多情。

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坐在長椅上,路征給她送了一個香薰掛件,是條紅色的日系錦鯉魚,他說,那是他們之間的定情信物,還說,他好像喜歡上她了。

這似乎是天大的餡餅朝她砸了下來,她一整晚都頭重腳輕,夜裏,在房間,對著燈光反復看著手上的香薰掛件。

似乎應了這條錦鯉魚的含義,她覺得,今天可能是這一年來自己最幸運也最幸福的一天了。

後來,兩人順利結婚、生小孩,路征似乎確實做到了一個好父親、好爸爸的職責。

畢業後就出國定居了的好友在跟何玉君視頻時看到她的狀態,也是為她高興,笑說:“虧得你沒聽我的,現在得償所願,也算是先婚後愛了。”

何玉君也一度以為自己是得償所願,直到路淮津生下的第二個年頭,一個下午,外頭下著大片的雪,路淮津吵吵著要出去玩,恰好今天阿姨請假,路征上班,何玉君怕帶不住他,於是便去了人少空曠還比較近的鄰裏公園。

雪覆在地上,厚厚一層,路淮津一腳一個腳印,開心地搞破壞,何玉君坐一旁拿起相機替他拍照,正笑著,一起身,卻看到了這輩子都讓她難以忘懷的場景。

她的老公,在雪中,曾經他們接吻的地方,抱住了那個她近乎都想不起來叫什麽的女人。

“為什麽不跟我說?我不知道你過得不好。”

顧貞推開他,平靜道:“路先生,請自重,你已經結婚了。”隨後,顧貞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條藍色的錦鯉魚,遞過去,“那些什麽紅色像我,藍色像你的話,都忘了吧,你當初在這送的我,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以後別聯系了,好好過你的日子,也不用管我過得好不好。”

何玉君感覺手腳都在發麻,她愣在原地,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惡心與絕望……

*

“我們離婚吧。”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人俱是一愣。

路征擰了眉,“你還不清醒,等你好了再說。”

“我很清醒,我們離婚吧,我也該為自己而活了。”暗無天日的幾十年,她似乎被困在了那場雪中,變得歇斯底裏,腦子裏無數次妄想時間能停在他送她紅色錦鯉魚的那一天,所以,那一場夕陽她畫了無數遍,也自我欺騙了無數遍,可終究抵不過一場大雪。

路淮津下巴繃著,叫了路征一聲:“爸。”

路征板著臉回頭,視線對上他的。

路淮津沒什麽表情,眼神亦是平靜無波,低聲道:“放過我媽吧。”

路淮煜嘆了一聲氣,轉過頭去。

陳聽本以為路東霆會發火,沒成想,他搖了搖頭,一副懶得管的架勢,出門走了。

小叔急忙跟上去,嘴裏嘆著:“這都叫什麽事兒。”

這一晚,何玉君在惠林住下,嘴上說是看看她身體狀態穩不穩定,實則是路淮津怕她精神上受不了刺激,做出什麽傻事來。

他拍了拍陳聽腦袋:“跟哥回老宅,睡我房間,行麽?”

路淮煜看著他說:“人陳聽都沒在家睡過,多少不自在,你得陪著,媽這邊我來照顧,你回去幫我哄哄小團子就行。”

路淮津也沒堅持,拉著陳聽,和路征一起出了門。

路淮煜見人都走了,進去闔上門,他不確定何玉君這時精神狀態到底怎麽樣,坐在陪護床上,低聲問:“媽,喝點兒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