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頁)

“你就說吧,哪個男人能高興媳婦跟老娘對著幹呢?”

衛孟喜不接茬,他們婚後這兩年,陸廣全一共回來過三次,哪一次他老娘不告狀不挑撥?可他不僅沒像其他村裏男人一樣被挑撥得捶自家婆娘,反倒義正言辭的訓了他媽一頓,事後對著衛孟喜也只字不提,還說要是家裏住不慣,就跟他去礦上。

那時候還有隨礦家屬名額。

所以,那時候的她還挺滿意這個二婚對象,覺得自己終於是嫁對人了。

可他再怎麽明事理,跟他老娘朝夕相對的卻是她啊,夫妻常年分居兩地,遠水解不了近渴是事實,陸老太變著法的磋磨她也是事實。

衛孟喜不想埋怨,她只是覺著,如果能重來一次,不會再婚,她只想做個單親媽媽。“這個點兒,院壩估計擠滿人了。”

說了一堆車軲轆話的王春梅一拍腦門,“哎喲趕緊的,那我得去了,鍋灶你收拾一下,啊。”

辛苦了一整天的社員們,就喜歡在吃飽飯的晚上,擠到既涼快又熱鬧的院壩裏,聊聊閑,吹吹牛,這是一天中最悠閑的時光。

然而,趁著夜色,誰也沒注意一條黑影閃進了東屋,那是整個陸家最好的屋子,冬暖夏涼還寬敞,就是擺設也比其它屋要多兩樣。

幾天後,正好遇到縣文化館的思想文化宣傳隊下鄉,還要唱個白毛女的樣板戲呢,全隊老小歡欣鼓舞著往大隊部沖。

外頭現在都興看電影,樣板戲早過時了。可對於閉塞落後的小山村來說,這也是不可多得的娛樂活動。

陸家人早早的抱著小板凳過去占位兒,而頂著熊貓眼的衛孟喜,則卷上個小包裹,帶上孩子們就出門了。

六個人擠一個炕,孩子睡覺又不規矩,樹袋熊似的纏她身上。不開窗吧,屋裏熱得像蒸籠,開窗吧,蚊子撐得都要墜機……衛孟喜每天都在失眠的邊緣反復橫跳,別說熊貓眼,走路都快飄起來了。

“媽媽我們去哪兒?”過了好幾天,他們已經忘了。

“笨蛋,都說是去姥姥家。”

四個大孩子立馬高興得嘰嘰喳喳,就連小呦呦也跟著“啦啦啦”的叫。

根花看新媽媽沒生氣,還小老師似的糾正:“是姥姥,姥——”

“拉——”

“姥——”

“拉——”

“哎呀,妹咋這麽笨呢?怎麽教都教不會,小笨蛋。”衛東嘴上嫌棄著,手卻迅速的摘下一朵淡黃色小花,別到小呦呦耳後,“小醜蛋。”

衛孟喜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五個孩子裏,小呦呦的五官骨相是最出色的,取了她和陸廣全的精華,可惜嚴重的營養不良……誰會在意你是一顆漂亮的小鹵蛋還是醜醜的小鹵蛋呢?

她走的是最近的路,出菜花溝再走二裏多就到公路邊,雖然沒錢搭車但不怎麽費力氣,走一裏多就到公社了。

雖然四個大孩子在家沒少幹農活,但三裏路對於四歲的孩子來說,難度不是一般大。衛孟喜自己餓得奄奄一息,懷裏還兜著小閨女,壓根沒力氣再背他們,只能慢悠悠的,走走停停。

等磨蹭到朝陽公社,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一大五小饑腸轆轆,看見供銷社的玻璃櫃台都邁不動腳,聞見國營食堂飄來的香味兒,只會咽口水了。

“這是供銷社,賣奶糖的地方。”根寶耐心介紹,“這是食堂,吃餃子的地方。”

所有孩子齊齊咽口水,“你咋知道?”

“上次四姑和五叔帶我來過。”

當年離開的時候太小了,衛紅衛東已經忘了以前在縣城的生活,但如果是四姑和五叔教的,那絕對沒錯。

陸家的四姑和五叔,是菜花溝僅剩的倆高中生,現在大學恢復統一招生了,陸婆子總覺著她這倆金蛋蛋是上大學的料,畢業就能分配到革委會當大官,所以幾乎是舉全家之力供養著他們。

當然,她還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地區的革委會都取消了。

四姑倒確實是讀書的料,上輩子如願念了省城師範,衛孟喜離開陸家後,她還來看過幾個侄子侄女,也悄悄給他們塞過錢。

衛孟喜這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發達後也沒少回報她,有一年聽說她買房困難,還資助過幾萬塊,好幾年也沒找她要。

“別說了,省省力氣吧,還有段路呢。”

“媽媽咱們真要去姥姥家嗎?”

“對,但不是現在。”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她先來到郵政所。如果沒記錯的話,從今年開始,陸廣全的工資和糧票改為每季度一寄,可以省下不少郵票錢,而7月份正是第二季度匯工資的日子。

來太早,掛號信還沒到,會引起別人懷疑;來太晚,掛號信就給直接送大隊部去了。她在家裏磨磨蹭蹭,等的就是這個日子。

金水煤礦到朝陽公社也不遠,半個月足夠匯到了。以前,都是郵遞員把掛號信送到生產大隊去,大隊部通知陸家人,然後老頭子才在全村人的羨慕之下悠哉悠哉來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