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詭計(第2/3頁)

從演藝大廈十六層望去,整座城市唯有黑漆漆的大樓在視野內,再沒有與之平高的建築物了。

裝模作樣地目光梭巡後,太宰治收回視線:“真遺憾,好像沒有適合狙擊手先生的位置呢。”

幾秒鐘的靜默後,他聽見面前的人問:“……那東西是什麽樣子的?”

“猜猜看?”太宰說。纖小的玻璃試管在他骨感白皙的指間如蝴蝶般靈巧翻轉,偶爾被日光燈映出點森然的冷光。

“固體、液體……或者說氣體?”

費奧多爾的視力久久沒有恢復,反而感到清晰的刺痛。他聯想到房間裏可疑的水汽,語氣卻仍然平穩,緊接著自我否定:“不,不會是氣體。給予她的東西不能是不便攜帶的狀態。”

““不能是”?”

太宰治笑了笑,這次是真正感興趣的笑容。

他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下巴撐在椅背上:

“看來我們彼此都有些有意思的發現。離演出散場還有很久,要不要來聊聊看?”

從某些角度看他們是同一類人,太聰明也太有遠見,熟練自如地根據形式不斷轉變立場,用復雜迂回的計謀巧妙達成自己的目的。

“立場”、“敵對”於他們而言幾乎毫無意義,一切都是可操縱的,一切都是會變化的。

太宰不介意在幕間休息時與自己旗鼓相當的熟人聊上幾句。

這次費奧多爾卻斷然拒絕了。

“我想不必了,”青年說,他的眼睛現在處於半失明狀態,起身後想找把椅子坐下,卻茫然地在空氣裏摸了個空。

於是太宰很體貼地站起來,把他扶到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費奧多爾說:“人愚蠢而貪婪,在世間生活時被欲求蒙蔽雙眼。貪得無厭,相互傾軋,做下種種醜陋之事。”

“存在罪便應有罰。”

青年仿佛歌劇演員般對虛空伸展開雙臂,用詠嘆般的語氣道:“這個世界無藥可救,我們惟有用罪人的鮮血來澆灌這片土地,這便是天啟!”

……

安室透默默關上了道具存放室的門。

松田陣平嘴裏叼著煙,按著打火機給自己點上火:“怎麽了,裏面有人?”

安室透遲疑地點頭,不太確定該怎麽形容裏面的情況:“呃,好像是…有神父在傳教?”

“那我們就在外面說?”萩原提議,說話的時候很自然地從松田煙盒裏順走根煙點上:“這裏暫時不會有人過來。你真的不來一根嗎?”

安室透拒絕了。抽煙影響體能,保證身體盡可能處於最佳狀態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你到底要說什麽?”松田陣平嘖了聲,把剛點燃的兩根煙收回去催促:“現在全日本的警察應該都忙翻天了,你快點。”

安室透想問的還是關於山吹櫻和臥底的事情,有些東西無論怎麽用邏輯推理都理不通。

直覺告訴他,一些常理無法解釋的東西正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它們不是巨大的漏洞,而是在細微處扭曲的異常。

像油漆斑駁的墻面上若隱若現的人臉,夜半想起清晨又如朝露消失的漏洞,忽然自動敞開久久不關閉的感應門。

縈繞不去的毛骨悚然之感,迷惑思維的憊懶溫吞。他以為自己有許多事情要確認,開口時卻發現那團若隱若現的渾沌過於龐大,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傾吐。

萩原面露擔憂,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勉強自己,慢慢來。”

松田皺著眉看了他一會兒,目光忽然放遠投向他身後:“喂,你想說的是不是和她有關?”

松田朝那個地方揚了揚下巴。

山吹櫻同時看見了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邊揮手邊朝松田這裏跑,身後還跟著兩個不明所以的男子高中生。

此刻一條走廊上共有六人,每個人對現在的情況看圖說話再加以解釋,可以寫出六篇天差地別情況迥異的事件分析來。類型從校園愛情到諜戰,涵括青春疼痛文學和驚悚犯罪動作片。

其中山吹櫻想的最簡單,她心裏上演的是美貌與才華兼備的主角與志同道合的小夥伴並肩作戰,力挽狂瀾拯救世界的激情熱血故事。

認定的小夥伴是同屬日常番陣營的電波系帥哥松田陣平,山吹櫻覺得在道具室門外碰到他簡直是上天注定。

她充滿熱情地問松田:“要和我一起來拯救世界嗎?”

少女生命力充沛的聲音隱約從外面傳來,一直安靜聆聽的太宰治打斷對面的人:

“她來了。”

費奧多爾恍如未聞,他不可視物的雙眼不知望向何處,神情平和地繼續訴說:“我從那時起忽然厭煩了詭計。一切都是欲求,一切都沒有意義。”

“神,也沒有意義嗎?”

“……”

喋喋不休的費奧多爾沉默了下來。他的膝頭放著一部粉色手機,上面拴著的白兔子掛件被汙水打濕,不再是原本毛絨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