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多數人生來就擅長不坦誠,心臟和大腦都被保護在皮肉骨頭之下,以免被窺見要害。

壞人用不坦誠損人利己,而不那麽壞的普通人,則因為懦弱、虛榮、懶惰等而遮掩自己。

偽裝越穿越厚,大家自以為無堅不摧地在成長,但來自四面八方鋒利的刀刃,卻會猝不及防地解剖這層處心積慮的外衣。

脫件衣服按理說不會觸及根本,但是敏/感的人會疼得滿地打滾。

讓不擅長坦白的人被解剖就是一種酷刑。

跟溫瀲滾在床上時,盛棲感覺自己脫下的不止是衣服,她哪哪都疼。愉悅的事情竟然給人痛覺,她一時想不清楚緣由。

後來她抽離出一點,以第三方的視角來看這場親密交流。

她吻溫瀲的姿態,像在對待一個隨時會破滅的夢。重了怕醒,慢了怕來不及做完一整場的美夢。

她這樣子有些傻,而她跟溫瀲相比,本來就不夠聰明。露出傻樣就等於被剖開了,所以她疼。

她嘴裏可以不說一句實話,但是身體不能。

正如溫瀲習慣不說話,但身體的回應永遠主動,誠實。

溫熱,軟香,悅耳的聲音,一切使人墜落的因素糅雜,她逐漸不能抽離,跌回到糖衣炮彈裏。

溫瀲依賴地抱住她,也讓她失去清醒,欣喜若狂地進行回贈。

她不知道溫瀲今晚為什麽忽冷忽熱,先是不給她好顏色看,後來又願意來她家裏做助眠的睡前運動。

她不懂溫瀲在想什麽,為什麽能平靜地接受這樣的關系,又為什麽要接受?

盛棲害怕年級第一腦海裏是她猜不透的想法,怕自己犯蠢的樣子招人笑話。

她想了很多答案,但不敢保證猜透溫瀲。

一個人已經在某條路上摔了一跤,還敢大言不慚地說熟悉路況嗎?

她又不肯直接問,那就暴露了她是個蠢人,而且她不想聽的答案太多了,不如不聽。

不知何時,她重新走神。

腦子裏停不下來地想著運動之外的事情,她不知道溫瀲會不會也這樣。一邊陶醉,一邊想著將與自己肌膚相親的人看穿,解剖,處理。

她以己度人,心想溫瀲也會。

為了不讓溫瀲有余力思考,她專注於手上的事情。

好在,溫瀲隨之而來的反應說明了她無暇想旁的事情,盛棲在其中得到了安全感。

停下以後,她在溫瀲滿身的熱意和微微的顫抖裏不發一言,不知道要說什麽結束詞。

溫瀲在貪婪地呼吸,好似剛才喘得還不盡興。

盛棲看了眼時間,還早,於是不催她回家,將被子壓得更嚴實。

溫瀲期望能在這時候說上幾句話,有片刻的溫存。

但盛棲保持沉默,看上去沒多少開心,卻也不是不開心。重逢後的盛棲,情緒常常讓人摸不透,在這種時候,她的反應卻是這樣。

溫瀲都不清楚自己在失落什麽,明明剛才盛棲足夠熱情和溫柔了,她也沒有不適和不滿。

呼吸不勻導致大腦變木,她不敢問的話突然就問出了口:“你以前喜歡過柳成涓嗎?”

在認識我之前。

這個問題又踩在了雷點上。

盛棲僅聽到“以前”兩個字,便冷冷地看向溫瀲,但她很快將脾氣壓下去。聲音低到像嘆氣,“我說的話,你忘了嗎?”

……

步入高二下學期,離高三又進了一步,學業方面的壓力更大。

盛棲能玩的時間更少,除了陪溫瀲眼裏的狐朋狗友以外,她每周雷打不動地騰出兩個空點,讓柳成涓幫她補課。

英語能考及格後,柳成涓開始幫她補數學。

盛棲最討厭的就是數學,平時讓她做題就像要她的命,甘願補這科讓溫瀲感到疑惑。

跟盛棲相處了一段時間,自認為是盛棲很好的朋友,溫瀲才問她:“你為什麽讓柳成涓幫你補數學?”

“因為她說我英語考及格了,可以自己學,我只好改讓她幫我補數學。”盛棲看上去很無奈,卻沒抱怨什麽,似乎這件事必須要做。

溫瀲聽力向來滿分,聽出關鍵的地方,“無論如何,你都一定要她幫你補課?”

“對啊。”盛棲點頭。

溫瀲問為什麽,盛棲便說自己成績差,多少得補一點。

她解釋時一直低頭轉筆,還伸手胡亂碰了碰臉,溫瀲從她小動作裏看出來她沒說實話。

心裏當即有些不舒服,盛棲在為了另一個朋友騙她,為什麽要這樣?

於是她問:“你在她那學得好時,也要她親你嗎?”

“怎麽可能。”盛棲像聽了恐怖故事,矢口否認:“我幹嘛要她親我?”

溫瀲略略一蹙眉,她就開始補救:“我的意思是,成涓是個特別嚴肅的人,很不解風情,當然不像溫老師一樣好會獎勵我。”

她把“我不想”悄無聲息改成了“成涓不讓”。